他将翻了几页的书放回身后的橱格里,随手拿起炕桌上的和田玉十八子闭着眼盘了起来。
郁望舒进门后行礼,梁帝既不叫“起”也不睁眼,语音缓缓:“既然被认回来,以前的事就忘了吧。回头给你母亲赔个不是,至于那个女人,你不用管了,朕叫人替你处理。”
郁望舒立起了身子,眉头冷凝,嗓音沉沉:“我母亲已经死了。”
梁帝倏地睁眼,目光凌厉,尽含天下至尊的威压,却在看清郁望舒脸上的神情后不可思议地柔和了下来,眸光温润,神情似乎带着某种缅怀。
“胡说。她是你父王的续弦,就算看在他的面上,你也该礼让三分才是。”梁帝的语气对比刚才,已明显缓和了不少
郁望舒侧过头一言不发。
梁帝透过他在看谁,郁望舒心知肚明,这样的目光只会令他作呕,棱角清晰的鼻梁将眼窝藏在倔强的阴影里,唇角抿成严丝合缝的一条线。
这不甘心的样子可真像啊,梁帝的心顿时又软了几分,语重心长地道:“望舒,朕是为了你好,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不知收敛不说,还明目张胆地把这么个人接回府里来。你可别忘了,马上就要秋祭了,到时候你可要在宗室黄戚、文武百官面前正式亮相,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是生怕别人不查你吗?”
郁望舒薄唇微哂,流露出嘲讽的意味:“究竟是我怕,还是有人怕?”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他说话,梁帝脸色顿时一沉,手中的十八子甩到郁望舒的脚下,发出好大一声响,碎玉溅出去老远。
“你是诚心气朕!”
这要是旁人早就吓得磕头求饶了,可郁望舒非但不怕,甚至故意将脊骨挺得更直,清冷的眼自下而上望了过去,看得人心一凉:“明明有人要利用她对付我,难道我就该袖手旁观任人宰割?”
“你姓郁,她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嫂嫂,怎么跟我没关系?”
“荒唐!”梁帝怒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嫂子,你不要自甘堕落!”
“什么时候保护嫂子也成了自甘堕落?”郁望舒心中自有一腔愤懑压抑许久,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便索性借机全都发泄了出来,“微臣敢问圣上,究竟如何对待嫂子才不算自甘堕落?”
梁帝勃然变色,拂袖一掀,将案几上的茶具、瓷碗通通扫落在地,起身扬起手臂重重甩了郁望舒一个耳光。
屋内的动静吓得外面侍立的宫人个个宛若惊弦之鸟,眼珠子恨不得跑出眼眶,不停交换着眼色,打着小九九。
好家伙,又是摔东西,又是打嘴巴,齐王惹皇上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这回怕是要玩完了吧?
言公公站出来,拂尘一撩,在空中画了半个圈,抬眼这么左右一扫,所有人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乱瞄。
过了一会儿,郁望舒才推门而出,他头发是湿的,右脸上还带着五个明显的指印,领口、肩膀更是洇湿了一片,上头还沾了几片茶叶。可那出尘绝伦的清冷面容上却看不出来半点狼狈,就连掸落肩头茶叶的动作,都云淡风轻得像是拂落树上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