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抓痕犹如蜈蚣丑陋地盘桓在麦色右胸口,黑铁鸣镝泛着冷光在项前滚动。
霍洄霄打着赤膊,抹了两把脸,帕子丢进铜盆里,套上了雪白里衣,正将系衣带,门“嘎吱”一响,牙斯像只树猴,毛手毛脚地跳进门:
“公子!”
霍洄霄没看他:“人找到了?”慢条斯理地套上黑色外衫,扣护腕。
牙斯满面兴致冲冲,愣了下,诚实摇头:“没有。”
霍洄霄扫了他一眼,反问:“没有?”
这眼神像是要把人活剐了似的,尾巴骨窜上来一股冷飕飕的风,牙斯咽了口唾沫,不大敢看霍洄霄:
“公子,这北三城到郢都城门外几百里地,连老鼠洞蚂蚁窝我都翻了个底朝天,年轻郎君倒是一抓一大把……”
就是没公子要的那个。
北境马队进郢都已有小半月,这小半月,几百多号人一刻也没歇着,轮班按世子爷的描述暗地里寻人。
寻什么人呢?世子说了,那人十七八岁,皮肤白头发黑,瘦高个,及他肩膀,最重要的是声音好听,身上香。
牙斯十分难办,世子爷这形容,相当于是说这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屁用没有。
就如隔两条街的叶柄儿胡同,里头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净是皮肤白头发黑瘦高个儿的小郎君,牙斯有回打那儿路过,莺莺燕燕软嗓儿,郎君扮做姑娘样,乌鸦鸦的发髻斜簪大红牡丹,二红芍药,“哥哥”“爷”的笑闹,身上也香……香的他嗅觉失灵了整整三天,之后宁绕道三条,也不愿再踏上那恐怖炼狱半片砖。
牙斯左思右想,十分中肯地叫世子去那里寻人,世子含笑踹了他屁股一脚……这事只得作罢。
世子还说,那人生得十分漂亮。
叶柄儿胡同里的小郎君也各个漂亮……牙斯不理解。
霍洄霄没理会他发牢骚:“你找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这半月,人确实找到了一堆,其间多半是凑个热闹,霍洄霄连人都没见便知不是。
当夜扎帐子近东围场,霍洄霄猜那人可能是京中某位官员或者宫人……
他拿了马鞭:“接着寻,别什么阿猫阿狗地往进搜罗。”
牙斯心虚,忙不迭地应:“是。”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又问:“公子要出去?”
霍洄霄跨出门到了院子里,墙角萧条冬枝上缀着几点摇摇欲坠的枯叶,枝下几盆凑景的秋菊,几个粗使正在收拾落叶,秋菊一阵阵的香,天儿愈发冷,到处都是北境没有的景象。
这么些天他看也看习惯了。
“嗯。”长靴迈过垂花门,一个小厮牵着飞电等在几级台阶下,跨上马背前,霍洄霄想起件事,吩咐道:“院里那几口箱子找几个利落人送回北境,再给阿耶带个信,说一切都好。”
箱子里是霍洄霄沿路搜刮来的银子。
北境冬日寒冷,冻土三寸,无法开垦,勉强靠着朝廷拨的那点银子糊口,三大营囫囵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件像样的冬衣……身在郢都,北地朔风吹不及。
暖衣玉食,阊阖风吹人骨头酥……暖衣暖不了霍洄霄一颗修罗心,玉食喂不饱他的虎狼胃,阊阖风吹不软他一身桀骜骨。
北境三大营将帅,霍洄霄始终记得红蓼原千里地,澄澈的海子倒映天上星。
……那里才是家。
牙斯道:“公子放心。”
霍洄霄翻身上马,扬了下鞭,策飞电沿着胡同踏上春明门大街……郢都不同于寒州城,这里的坊巷构局更像是一棵树,天阙大街为主干道,直通沈皇室的重重宫殿,春明门大街、翊秋门大街为枝干道,再分枝出大大小小的胡同,宅邸商铺如叶片,构成了郢都这棵巨树。
宵禁刚结束,郢都这颗巨树逐渐苏醒,殿前司军士轮换值守,来来往往,贩夫走卒四方冲辐辏,阏河连接着八大胡同,水流涨腻,弃脂水也。
飞檐勾带朝阳,檐下正红灯笼打旋儿,过了三条胡同,飞电在两层高楼前顿蹄,霍洄霄下马,有小厮过来接缰绳,满脸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