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其实是个决绝的人,为了维护正义大理不惜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神魂不论。
史艳文也是个决绝的人,世代赋予的责任被雕琢的太过具体,难以挣脱,更为无力。
在无关乎天下大事的抉择下,取一点让自己心痒难耐的奖励,此方为之,人。
紫色,铺天盖地的紫色,让人过敏的紫色,以及灼伤皮肤的火焰。
火苗蹿腾不安,数米长的紫绸从天而降,无风自动,只要多走一步,绸缎就像是天外一笔,划出难以逾越的鸿沟,连身后人的身形都被掩盖,若隐若现地隐秘不见。
他心里有点乱,那股奇怪的情绪蜂拥而上快要挤破他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锁着,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强压的愤怒不属于自己,却团团围绕着自己,以至于愣愣地出了神。
忽然一阵骚动,碰撞声在空旷的暗室里乍然响起,像是有重物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史艳文被这声音惊地回身低头,几只狼毫从石桌上滚落地面,杂糅造作出一片无所适从,笔墨砚台仍旧黑的发亮,却多了裂痕,就像他那颗彷徨不定不敢敞开的心。
“……怎么了?”
“本想叫醒你,但,”素还真尴尬地咳了声,“力道似乎太大了。”
力道的确不小,史艳文若有所思地盯着狼毫想,把他方才想的事情惊走了大半,也是用心良苦。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面前站的却是着了紫金麒麟裳的素还真,手上拿着那品碧色长琴,“……换衣服就换衣服罢,你将它拿来做甚?”
素还真放下琴去收拾,“昨夜的曲子,不是你所弹奏。”
似问非问,左右不过是要个态度。
史艳文默叹着也蹲下身帮忙,动作缓慢却不迟钝,看起来似乎很冷静,与弯腰刹那激荡起来的琴声截然相反,他大概是运气太不好了,碰上这么个人。
史艳文默认,伸手去捡脚边的笔,不料与素还真撞到一起,正想起身,素还真却抓住了他的手,袖扣上闪亮的晶片摇曳出火焰的影子,又冷又暖。
也乱。
“你不是有事要我帮忙?”
“时间不过弹指,我们相识已近两月,素某竟然有种辗转数十年的愁闷。”
“这是烦腻了,”史艳文挣开他的手,将狼毫小心的放回了笔架上,毫不掩饰心中不快,“甚好甚好,艳文亦有此感,不如就此一拍两散,如何?”
“咦,”素还真表情倏然一变,又有些玩笑的味道,“这样是否发展的太快了?”
“何以见得?”
“按齐天变的套路,我们应该默契在心偶生嫌隙然后受人挑拨互相厌烦,最后才是散伙才对。”
按齐天变的套路?史艳文不以为然,他也只是心中憋闷随口一回,这么关键的时刻,脑筋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让他离开,“这么麻烦?”
素还真笑笑,“至少,你该学会相信我……我问了你三次,我问你可相信我,艳文却始终保持着千言不如一缄,连个‘不’字都懒怠说。”
他像是在抱怨,可史艳文却看出了几分志得意满,如同对将来未知之数的成竹在胸。
史艳文故意冷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拿手压住了越见躁动的琴弦,“换个角度说吧,你说我像你,可在艳文的角度来说,是你很像我。而艳文忘了许多东西,有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何敢相信一个……陌生人。”
“那,再换个角度吧,”素还真轻轻挑起他的手腕,琴曲得了自由,竟渐趋平淡,他将目光投向左前方的暗处,幽幽柔色藏在眼里,千言万语道之不尽,“原来艳文口中的‘好友’竟是陌生人,为何不试着再放手一步,推心置腹于我,如何?”
“……”
清流入心,琴声骤停,一道身影幻化而出,穿过冰纱,伴着一声叹息自遥远的地方缓缓行来,史艳文晃眼看去,沉闷的暗室忽起玄光,虚无缥缈的人影穿过绸缎,渐渐成形。
“弦首召命,双琴相连,若此琴自行出声,便是他以手中之琴相唤。连番响应,必是距离相隔超乎想象的遥远,故而一缕神识需得借助阵法化形,素某在外等待。”
……
道人在他额间舍利处又加一层封印,语带愧疚,“苍很抱歉,数日前我已寻到聚魂庄,但他们有所动作,受其牵引,近日对你多少会有影响。”
影响?难怪。
难怪这几日情绪不稳,焦躁难安,史艳文压住心中好奇,似不甚在意地眨了下眼睛,“是艳文惹的麻烦,近日总觉身边怨气冲天,原是如此,明明是那样和蔼的一群人,平日未露一点破绽,下手也很是利索,艳文小瞧他们太久了。”
人心难测,总是一次比一次让他震惊。
道人不言,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掌纹落入备好的瓶中。道人收了瓶子,随手撕下绸缎一角,缠绕着史艳文的手心,收手后视线一转,眼波微动,不着痕迹的略扫而过,重重紫绸之外默默站着个人,紫金光华漂亮夺目,与他的沉默清冷全然不同。
“此处系为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