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多情,临江仙,双调无常,难分难舍。
管弦莫过于教坊,潇洒莫过于山间。
临江仙,仙锁人间,阴错阳差总无缘。
那么富丽华美的地方,里面倒是格外朴素。
长门渐合,本该亲自来招待的人一直未见踪迹,史艳文只好独自绕着空无一人的阁楼打转,再三思量后,踏进了楼里。
这一楼里都是些乐谱杂曲,音律古朴,很难把握,还有些奇奇怪股的乐器,有一把三尺六寸的歪头古木,配有九色丝弦,通体黝黑,不像其他管弦一样放在托柄上,而是随意扔在角落。
史艳文捡起来看了看,仍旧放回原处。
出了堂门小梯,即将踏出这楼的时候,史艳文顿住了。
院中小桌旁,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金丝绿裳,广袖长袍,白发背在身后,一字额纹下的脸部轮廓颇显深沉,连嘴角的浅笑都略带冷酷,不年轻,也不显老。
——夸幻之父,非人非鬼非妖非仙非魔,是最适合的宿体。其外形浮夸虚幻,肉山体态,你不如将他想成如山大的婴儿,倒也有几分可爱。
婴儿?可爱?
史艳文关上了大门转,脸上有些尴尬,不由得想到解锋镝也终有不靠谱的时候。
“非请自入,是艳文失礼了。”
“你从那里来?”
厚重的声音里不乏疑惑,想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对横空出世不知底细的史艳文抱有惊讶。
史艳文站在门口,既不走近也不远离,回道,“无名之地。”
“无名?”夸幻之父轻笑,“方才楼里管弦众多,为何你只挑了那品废琴细看?”
废琴?那怎么会是废琴?琴身还散发着热量,琴弦虽然褴褛,但琴音都深远清晰。若世间废琴皆是如此,史艳文就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手中的碧色七弦琴了。
“既是废琴,夸幻之父又何必将之收入山海奇观?必是有旁人难以知晓的好处,才能有此殊荣。”
都是应承之话。
“山海奇观内藏古艺万千,那废琴对喜琴之人来说就算七弦未断完好无缺,也只能称得上‘尚可’,对卬更无意义。卬观你也并非喜琴之人,却又为何独独拿它细玩?”
看来对方对这些应承言语十分不屑,既如此,那就换个方式。
史艳文慢慢踱到台阶下,举手投足间儒雅再现,比之方才的青涩大不一样,绝非在众人面前表现的那般模样。
横一臂于腰间,霞姿月韵,谦然反问,“艳文不才,妄自猜了两点。”
“是哪两点?”夸幻之父继续问。
“其一,古琴无华,年代甚久,山海奇观久居云层,地面湿润,而琴身竟无半丝水汽。琴膛中空,却未藏暗箭,更不见任何软化迹象,看似木,实非木,溢有暖香,应是常年浸于温泉。所以,艳文这其一,猜的便是,此琴,许是用某种奇异石料制作而成。”
夸幻之父冷笑,“琴制非常,若是细看,不难看出。”
“这便是艳文猜的第二点了,”史艳文看着他,静静摇头,“此琴,非琴。”
“哈!”唇角微勾,广袖轻扫桌面,茶香忽散,墨玉茶具摆满小桌,“说来听听。”
夸幻之父分腿坐下,那是掌权者的坐姿,史艳文面色沉静,思索着眨了下眼睛,突然道,“艳文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有句话,想先问清楚。”
“请说。”
“阁下……可知艳文来此的目的。”
夸幻之父看了看他,视线在楼外的精雕细刻上绕了一圈,道,“既是解锋镝带来的客人,又能答出我的问题,那这第一个交易,除了要这山海奇观,卬,知无不应。”
“这般大方,”史艳文神色仍旧不变,“阁下倒是和解锋镝所说不同。”
夸幻之父眯了眯眼,“哦?卬曾无条件送他三份大礼,对解锋镝,难道还不够大方吗?”
年轻的面貌总是占便宜些,史艳文遮了遮鼻翼,欲笑不能笑,主动为他斟了杯茶,拿的是后辈之礼,进退适度,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解锋镝自然记得夸幻之父的大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