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居然也不掩饰,紧接着冷笑起来:“王雪晴把我们家害成这样,她死了我还不能高兴高兴么?”
他向扶手椅的方向刚一抬手,就发现上面堆满了父子俩的衣服,便中途换了个方向:“警察同志,要是不介意就坐床上吧。喝水么?”
“谢谢,不用。”庄恬等周利民坐到一张床边上,才选了他斜对面的位置落座,掏出笔记本,“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就是为了王雪晴被杀一案来的。看起来,你已经知道她出事了?”
话音刚落,洗手间缺了润滑的门吱呀一声响,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绕过墙角,一个清秀的少年出现在几人面前。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皮肤微黑,个子高高的,顶着一头精神的短发,看起来乖巧又不失朝气,只可惜右手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向胸前弯折着,右脚也有些变形,让人心生惋惜。
“周睿?”李非鱼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去。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同样伸出左手,和她握了握,然后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周利民神色略微沉了下来,在烟灰缸里按灭了刚刚点燃的香烟,招呼儿子:“小睿,你下楼买几瓶饮料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也没数就全塞了过去。
李非鱼和庄恬交换了个眼神,没有急着阻止。
等人出了门,才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回周利民没再拖延,他重新点着了烟,嗤笑一声:“怎么知道的?黄万和告诉我的。他哥给他打电话了,吓得要命,说是王雪晴死得挺惨的,他觉得应该和我说一声。哼,死得惨才好,活该!”
他毫不掩饰对王雪晴的敌视,即便对方已经死了,仍吝于表现出最低限度的同情和怜悯。
这样直白的态度,反倒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凶手了。
庄恬眼睛一转,又问:“听你的意思,你和死者果然有很深的矛盾了?是不是和周睿的病还有他妈妈的死有关?”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好,但最后几个字一入耳,周利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长长的一截烟灰被抖落到了地板上。他沉默了一会,才冷冰冰地回答:“万琴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和王雪晴吵了一架,被她推得摔了一跤,差点流产,之后卧床两个月,还是早产了。小睿百天刚过,就被确诊了脑瘫,万琴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趁我没注意跳楼自杀了。”
对于脑瘫这种病来说,孕期的意外事故确实是极可能的诱因,难怪周利民如此憎恶王雪晴这个“罪魁祸首”。
庄恬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也不由卡了一下。
反倒是周利民很是主动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该问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庄恬:“你倒是很清楚嘛。”
周利民猛吸了一口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年头,电视看多了,谁都能说出来几句。我听黄万和说,王雪晴是上周五半夜死的?我那天——”
“是周六,9月21日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庄恬纠正道。
“哦,好。”周利民无所谓地改口,“反正也没差多久。我周五晚上带着小睿去逛了夜市,就在老船厂边上,离宾馆不远,回来的时候可能有……”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抬头瞧了瞧墙上的挂钟,皱皱眉头:“应该是十一点多,小睿洗漱完我去冲了个澡,出来看时间是十二点十分。然后我们爷俩就睡觉了,直到第二天早饭之前都没出门,不信你们去查查宾馆监控就知道了。”
庄恬点头:“我们会查的。”
又询问了几句,她也往挂钟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时间已经过了晚八点,便合起笔记本,准备离开。
但这时李非鱼却突然说:“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利民本打算送客了,闻言脚步停住:“你说。”
李非鱼便问:“我方才观察,周睿的病情似乎并不算特别严重,这些年应该没少进行手术和复健治疗吧?”
周利民一愣,面色缓和了不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不肯定的嘛,这十多年我带小睿不知道跑了多少医院,中西医都试遍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不能跟没病的人一样,但他自己生活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了。不瞒你们说,这回我说是带着小睿来给他外婆祝寿,其实主要是他考上了龙江的大学,我琢磨着让他和他妈妈这边的亲戚熟悉熟悉,以后我不在本市,他要是有事的话,也有个能去的地方。”
从李非鱼两人进门到现在,周利民的话一直不多,直到聊起了儿子的事情,才打开了话匣子,虽然说的只是看病升学之类的寻常事,却满脸都是自豪之色。
李非鱼适时地笑着说:“我看周睿性格挺好的,以后应该会和同学相处得不错。”
对为人父母者最好的恭维莫过于夸奖他们的孩子,听了这话,周利民之前的冷淡终于一点也不见了,居然还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谢你吉言。”
李非鱼摇摇头:“实话实话罢了。不过你和黄家关系这么僵,还是别全指望他们照看周睿,万一有疏忽呢。”
“不会!”周利民立刻摆手反驳,“别人且不提,至少黄万和还挺仗义的,他和他哥可不一样,哼,当年要不是黄万年非得求我放过王雪晴那个……”他说到这,忽然一顿,缓缓叹了口气,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李非鱼见问不出什么了,便顺势告辞。
刚下楼,遇到了提着几大杯鲜榨果汁的周睿,见客人要走,他连忙把袋子整个塞过去。
庄恬推让半天也没推掉,只好跑出去买了冰淇淋当作交换。
直到上了车之后,她才叼着吸管感慨:“哎,小鱼啊,我觉得那小孩挺懂事的,他爸能把孩子教成这样,就不像是个能杀人的主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