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汉末北地五大都会之一,早在春秋末年,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太原盆地北端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修筑晋阳城,周六里。后迭为太原郡治、并州治,屡经扩建,到了汉灵帝光和四年之时已然东西长有十二里,南北宽九里,有户两万八千余,口十三万六千多,太原郡北接雁门,西连西河,南盖上党,东面则通冀州幽州二处,亦是个道路便利的所在,故此商旅云集店家密布热闹非常。
其时朝中内臣外戚相斗互为倾轧,偏又是遭逢黄河大旱,不少流民为生活所迫纷纷北迁,今日上党四门更是人流攘夷车马交织。这东门之处有着连续四五个茶僚,一文钱便能喝上一碗茶,更成了那些迁移之人歇脚的地方,门内城墙右侧州府的布告栏边围着密密的七八层人,后排还有看不见纷纷跃起向内张望,可惜离得太远却见之不清。
如今的并州刺史姓丁名原字建阳,是个军中出身,戍边有功方得此任,虽然是个武夫可这位丁刺史在并州的官声却是颇佳,比之那些买官勋爵之辈强的太多,见流民极多,有能人给丁刺史出了个主意,叫做以工代赈,挑选精壮前往雁门加固长城以防匈奴乌桓寇边,这工钱是没有的,唯有一日两餐管饱,这对流民而言已是极大的诱惑了。
“城东肖府欲寻教习一名,指导公子文事,倘经录用,月俸两石,一日三餐什么房独居……”别看围观的人里里外外足有一百多人,可真正认字的却没有几个,这不还是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将榜文念了出来,不过此人似乎学问也并不如何,那个瓦房的“瓦”字没认出来。
“月俸两石?一日三餐,有房独居?这肖家是什么来头?请什么教习要如此丰厚的条件?又凭什么敢占用州府的告示?”今日这份告示却非是州府所布,而是肖府,听了那长衫中年人念出内容之后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惊讶的目光,两石粮食是什么概念?省着点吃足以养活一个八口之家一个月,不光如此还管吃,还有那什么房独居!在这些围观之人的心中,那样的日子与神仙恐怕也没多大区别了。
“张老三你个半吊子,显你那?连个瓦房你都不认识也敢来读肖老先生的告示?”此时一个老者的洪亮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
“来来来,让一下让一下。”长衫中年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说道,这里看告示的多半是外乡人,对这个识字的本地人多是存了些敬畏,闻声便就闪开了一条通道出来。
“杨老面前哪有我卖弄的份,不过看这些外乡人不识字,帮衬一下罢了。”见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而来,长衫中年上前一躬言道,面上则是一副讨好的笑容。
“都是大汉之人,他们背井离乡的帮衬一下也是你的义气,不过这话可要说清楚了,肖老先生家请教习是好当的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那肖大公子是何人?想教他没有十分过硬的本事怕是一天不到就要被打出家门,我劝各位还是速往州府找些活计吧,这些酬劳你们是拿不了的。”言语中说道肖大公子杨老还回头看了一下。
“恩,这位老人家说的是,两石粮食还能轮到我们?走吧,你我也只有卖一把子力气的份了。”杨老的语气很是诚恳,很多外乡人看在眼中都是连连点头,如此丰厚的报酬岂是什么人都能拿的?没看见这位老人家提起那肖大公子都要皱眉,有钱人家的纨绔惹不起啊。
一时间人群纷纷散去,有时间在这里看热闹还不如赶紧去州府谋个差事,这拖家带口的老娘孩子还饿着了,不过流民众多也并非没有真本事在身的人,还是有三四个身着青衫做文士打扮的男子留在这里,说起来如今的世道一身的所学还当真就比不上一把子力气,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可以解决一家老小吃喝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老人家,我等飘零到此,一家都在为衣食忧愁,虽无什么大成总算还读过几年诗书,还望老人家不吝指点一二,我等不胜感激。”其中一个面白微须身躯瘦弱的文士到了杨老面前拱手言道。
“张老三我说的什么,叫你小子不要卖弄吧,人家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哦,列位也不必多礼,老汉可当不起这般称呼,想当年我也做过里正,各位便叫一声杨里正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想知道肖府的究竟我们去那家茶僚一谈如何?”杨老一见此人的说话姿态便知乃是真正的读书人,当下说了张老二一句便也抱拳还礼。
“恩,是该请杨里正喝杯茶的。”那人听了面上稍有尴尬之色,但转瞬便即隐去按照杨老言中的称呼说道。
“呵呵,老汉要去茶僚可不是占你们的便宜,我敬各位是读书人,茶钱不会让你们付的,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杨老观其神色便知究竟,一文钱一碗茶说起来便宜,可要省下一文钱买个饼却够孩子吃了,他的儿子求学在外因此对于这类人物向来很是豪爽。
话说到这里几名文士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就算流落异乡他们心头还是有着一份傲气的,此时却是张老三走过来笑道:“我说列位,杨老可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敬贤惜老之人,他的儿子可不得了,卢植卢大人的高足,绝不辱没了你们,再说几杯茶对杨老算得了什么?
“哦,竟是子干先生高足,失敬失敬。”卢植既是大汉名将又是当今名儒,文武双全有大名声在世,几人听了不由都是正色行礼。
“好了好了,喝茶喝茶,别看了,算你一个。”杨老闻言很是客气的招呼,但神色之中的得意之情却是掩盖不住的。
张老三闻言眉开眼笑的先行奔向茶僚,找了一处空桌又将凳子擦拭干净这才请杨老与几位文士就坐,那边自有茶僚的娘子上来热茶,对杨老也显得很是尊敬,看起来这位老人家的人缘确是不差。
几人落座之后杨老先是敬了一杯茶,通了姓名,那面白微须之人名为****,其余一名周悦一名关显,后观一众面上颇有些急切之色这才微微一笑言道:“几位都是读书之人,对朝中之事想必也会有所听闻,十三年之前有一位御史直言力黜内臣之事可曾知晓?”
“朝中御史,力黜内臣?杨里正所言莫非是肖伯卿肖公?”几人闻言稍稍思索,最后还是那****双眼一亮动容答道。
“恩,果然有学问,今日贴出告示的便是这位伯卿公了。”
“哦,肖公为官刚正不阿,又是两袖清风,更兼饱读诗书文章锦绣,恰是我辈之楷模,只是他的公子必是家学渊源,又怎会在此处张榜求教?若是肖公想便是子干先生亦不会拒绝。”看着杨老提起肖伯卿也是一脸尊敬之色****不由奇道,肖家还用得着请先生吗?且不说肖公自己就是学问高深,他与那卢植卢子干也是至交好友。
“王公子说的是,当年若不是肖先生,我那犬子又岂有那个造化?先生自从罢官便是心寒,回祖籍避居,他家世代为官也算殷厚,平日里是行善四方也不知多少百姓得了肖家的好处,夫人更是贤惠端庄,只是也不知老天如何安排,竟让肖先生得了这么个儿子!”杨老颔首言道,提起肖先生那是极为尊敬,可说道最后却是一声长叹。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肖公所为真君子也,不过听杨老所言,他那公子难道有些不肖?”****正色一赞随即问道,有时候书香世家出个不肖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有些不肖?王公子所言太轻了,我们晋阳地界南边有座龙山,山中有猛虎出没每年都要伤及很多人命,北边有湖,亦有蛟龙兴风作浪不少渔民做了口中之食,此为晋阳两害人尽皆知,公子可知这第三害又是如何?”杨老摇头一哂却是转而说出一番话来。
“南山猛虎北水蛟龙?尚请杨老赐教。”一众听话也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