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被两名民兵带到大队时,张永福正在处理一起私藏棉花的事件。一姑娘站在他面前,眼睛哭得通红,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看样子像是姑娘的父亲,一个劲给张永福递烟赔笑脸。
张永福阴沉着脸,不停地抽烟,整个办公室烟雾弥漫。崇高推开门就想进去。张永福黑着脸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崇高听了,慢慢退了出来,站在门旁。只听张永福对老头呵斥道:“你闺女藏的棉花虽不多,但性质很严重,看在她认错态度较好,你又认罚的份上,大队就不准备开会批斗她了,但你要记住,明天一定要将罚款交上来,亲手交给我。”
“大队长好人,大队长开恩,记住了记住了,明天一定给您送来。”老头点头哈腰又递上一支烟说,“一定送来一定送来。”
“好了,你们走吧!”张永福听了,这才发了话。老头千恩万谢领着姑娘出了门。
“进来吧!”张永福又对外喊了一声。崇高推门进来,与姑娘打了个照面,彼此对视了一眼。崇高心想,这女子清秀俊美,面目和善,怎会偷棉花呢?这般想着,走进了办公室。
所谓的办公室,实则与杂物间比也差不了多少。共有两间房,套间之中摆放着一张床,仅仅能够望见床头部分,内里有些黑暗,其余物品再难以看清;外间则置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用作办公之地。墙角之处竖立着几十杆彩旗,地面上则堆积着宣传队所使用的乐器、服装以及道具之类的物品,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潮气。办公桌的对面放置着一条长凳,是为来人预备的。
“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永福见崇高进来,瞪了他一眼问道。崇高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条凳上,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是领导,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犯了错误,竟然还敢坐在这里装大爷,你给老子立刻站起来!”张永福见崇高如此若无其事地坐在条凳上,心中十分不满,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崇高慢悠悠地从条凳上站起身来,稳住心神,满脸鄙夷地说:“吼什么吼?这点破事还远远摊不上杀头,你就看着办吧!”
“杀头,老子可没有这权力。”面对着眼前的崇高,张永福原本心中尚且还有一些顾忌,然而目睹着崇高如此嚣张的态度,霎时无名之火便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可老子具备权力召开大会去批斗你,你信还是不信,老子明天就开大会批斗你!”
“你随便!”崇高扭着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顶。张永福气恼得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你也实在是太过猖狂了!若是治不服你,我就不再姓张了!”
“你愿意姓啥就姓啥,这个我可管不着,”崇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身为大队领导,反正不可以公报私仇。”
张永福听完,先是站立起来,接着又坐了下去,气得不断地拍着桌子。就在这个时候,民兵连长张思林推开门走了进来。张永福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表情平静然而又十分肯定地说道:“思林,你来得甚是恰好,赶快给这小子找寻个地方,让他好好地反省反省。”
张思林听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了一下。张永福心想,你这侄子怎么搞的,老子这回遇到困难了,到了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这家伙真的是没有眼力劲儿,好歹也给叔叔找个台阶下啊!他看见张思林反应如此迟钝,便提高了说话的声音,生气地讲道:“老子所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见吗?赶快将他带出去关起来反省,除一除他浑身的暴戾之气。”
张思林没意料到永福叔会发火,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张永福摆了摆手,示意他尽快将崇高带出去关禁闭。
圆圆的月亮缓缓升上了半空,宛如流水般的月光穿过窗棂映照在地面上,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出奇。崇高坐在漆黑狭小的屋子里,一边听着老鼠激烈地打架,一边思索着心事。他在想,家中的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呢?父亲或许正在一边咳嗽着,一边责骂自己惹事生非,埋怨自己不争气,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娘正坐在门前擦拭着眼泪,不住地唉声叹气;二哥正在为这件事四处恳请他人帮忙;接着又想到了赵德福,这个家伙遇到事情很容易当叛徒,也许他已经将真相告诉了晓梅她父亲,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完蛋了,只期望他能够守口如瓶;又转念想到了秀梅,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直白了,说实话,秀梅对他还是心存感情的,是自己辜负了她。然而,他想得最多的仍旧是晓梅,她既美丽又任性。想着想着,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哑然失笑了起来。仅仅是为了一条破旧的车胎,是啊,不就是一条破车胎嘛!
崇高正在屋里胡思乱想着,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站岗的民兵吆喝道:“谁?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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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二位辛苦,抽烟抽烟。”崇高听出是王永才的声音,心想,不该来的还是来了。王永才一边递烟,一边自我介绍:“我叫王永才,以前在大队宣传队干过,不怕二位笑话,我还演过‘座山雕’呢。”
“噢,原来是土匪头子‘座山雕’啊,见过,见过,哎,你不是被杨子荣开枪打死了吗?”民兵嘻嘻哈哈说道。站在王永才背后的人说:“你咋说话呢?你们怎么随便关人呢?”
崇高听出这是二哥的声音。民兵连忙说:“原来是李老师啊,我是陈庆生,你的学生,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是庆生啊,咋不记得,现在你小子出息了,当上民兵了。”崇孝笑道。庆生笑着说:“嘿嘿,毕业后没事干,瞎胡混,老师,你是为他来的吧?”
“庆生,关在屋里的是我兄弟。”
“老师,你这兄弟可了不得,敢跟大队长顶嘴,听说明天要开大会批斗,再不行就往公社送。”
“怎么会这样呢?还有办法挽救吗?”崇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庆生往前院指指说:“老师,支书不在家,这事还得去寻大队长,我们做不了主。”
“不瞒你说,我们已经见过大队长了,他还在气头上,求了半天也没用,不知支书什么时候能回来?”
“听说是去大寨参观了,十天半月说不准。”
“这事还真麻烦了。”
“永才叔,二哥,你们回吧!开大会批斗算个屁,也少不了几根汗毛。”崇高在屋里发了话。崇孝斥责道:“你就是嘴硬,吃亏也不长记性。”
“崇高,你没事吧?这是你娘跟秀梅刚给你包的包子,快趁热吃了吧!”王永才说着将包子递了进去。崇高接过包子,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顿时起了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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