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疑
何志忠自是知道牡丹是和稀泥,他心中虽然暗恨小妾和儿子、媳妇贪心不省心,但想到牡丹向来善良大度,总担心旁人为她操劳受累,又想到她说过她不要那笔钱话,若是因那钱家中生了是非,只怕她到时候是不要,家中也会过得不愉。便不想要当着牡丹面再提这事儿,顺着牡丹意思笑道:“我道是吃什么了不得东西不过一碗冷淘而已,趁着天色还早,要吃大家一起去吃。”
于是众人俱发出一声欢呼,各各拾东西准备出门。吴氏却不去,温温柔柔地道:“老爷和夫人自领了孩子们去,婢妾家准备晚饭。”
杨氏刚招惹了何志忠,虽然也很想出门,见状也只得笑道:“婢妾也留家里帮朱姐姐忙。”又朝孙氏使眼色,孙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自己也不去了。
薛氏却也来凑热闹:“家里事多,我也留下来。”
岑夫人也不勉强她们,只问她们要吃水花冷淘还是槐叶冷淘?然后命身边人记下,稍后给众人捎回家来。余下何家众人欢天喜地出了门,直奔东市而去。
今日去得晚了,吃冷淘人却是不算多,何家一群人吃得心满意足,眼看着天色将晚,离击钲散市不远了,索性一家人一道往何四郎铺子里去,准备接了何四郎一起归家。
何家香料铺子平准署左边,临着大街,和许多锦绣彩帛铺子并列一起,铺面规模不小,足有寻常商铺四五间那么大小,看上去很是气派。何志忠很得意,拉着牡丹轻声道:“看看,这一排十几间铺子都是咱们家。”
这个牡丹有数,何家东市西市都有铺面,除去自家用就数高价赁了出去,每年租金不少。只不知为何,作为商人之女何牡丹嫁妆里却没有铺子,牡丹心想,大约是因为她嫁妆太过丰厚,一次拿出太多,何志忠为了平衡,所以才把这生财留给儿子儿媳吧?子女太多人,想要协调好这中间关系,确是太过劳心劳力。
牡丹正想着,忽见何家香料铺子门口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粗眉豹眼,满脸凶横之色,年约二十来岁男子。他扮相很是吸引人眼球,头上绑着条青罗抹额,穿绿色缺胯袍,着褐色锦半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刺了青,肌肉发达胳膊。左臂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臂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看着就是个市井恶少。
牡丹愣了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这人也太嚣张太有趣了,一次挑战古人心目中两大权威:活着时官府,死了后官府。那人狠狠剜了牡丹一眼,直接向着牡丹走过来。牡丹心说了不得了,招惹恶霸了呢,正要往何志忠身后,却见那人往三四步开外站定,对着何志忠和岑夫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问好道:“世伯、伯母、几位哥哥、嫂嫂从哪里来?”
何志忠和岑夫人都笑,客客气气地道:“贤侄今日得闲?我们来寻四郎一道归家。他里面么?”
那人道:“,小侄适才跟他一道说话来着。他正使人拾摊子算账准备散市呢。世伯、伯母先忙,小侄另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牡丹心说,看不出来,这人说话行事还彬彬有礼。正想着,那人一边与何大郎、何二郎打招呼,却又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瞪,不是剜,而是看。何志忠见状,不露声色地将牡丹掩身后。
甄氏拉着牡丹抢先进了铺子,啐道:“这张五郎看人那眼神像狼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遇到他躲远些。”
原来叫张五郎。牡丹应了一声,因见何四郎迎了出来,便缠着他要看各种传说中香料。谁知一看下来,把她唬了一跳,何家铺子里香料之多,种类之齐,品级之细,完全出乎她想象。光是沉香一种就分了六品,品中却又细分了级别;另有檀香、*、鸡舌香、安息香、郁金香、龙脑香、麝香、降真香、蜜香、木香、苏合香、龙涎香等多从海外来贵重香料。至于本土各种香花香草,是多不胜数。
除了奢华用大块天然香料堆砌雕琢成假山形状,描金装饰,散发出氤氲芬芳香山子摆设外,何家只卖原材料,并不卖成品香和焚香用香炉、香罐、香筒等物。
何四郎见牡丹目不转睛地盯着香料看,呵呵一笑:“你从小也是跟着咱们一起学辨香,怎地这会儿倒觉得稀罕起来了?”
牡丹不过是好奇,便随口道:“忘得差不多了,想重学起来呢。四哥空了教我?”
何四郎道:“这有何难?你闲着也是闲着,学了这个,再去和二哥学制香,可以开间成香铺子耍,你只管制香,哥哥们帮你打理。种花虽然好,但也太闷了,又不能拿来换钱使。”
自己妯娌几个早就说想开这样一家铺子,他们父子兄弟坚决不许,是不肯教她们制香秘术。如今倒是上赶着拿去讨好自家妹子,这嫡亲骨肉果然不一样将来再嫁了人,可不是要和自家抢饭碗了?甄氏一旁听着,脸色立时变了,立刻回头看向白氏等妯娌,果见几人脸色虽然淡淡,但明显都不是很高兴。她默默想了一想,迅速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