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百姓们所言的血障,人体死亡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出现尸斑。而随后尸体的肌肉和关节开始僵硬……
青年上卿摸了摸自己冰冷的双手,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他的手现在连握笔写字都困难,勉强还能写写字。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连弯曲手指、扣动手弩的悬刀都做不到了。
他清秀的脸上勾勒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若是有外人看到,定会觉得古怪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无奈地用手揉了揉脸颊,青年上卿觉得自己担心的,应该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身体也开始腐坏了,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白骨?
就算是心怀希望,在越来越多的状况出现后,青年上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在吃下那么多丹药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现在他还能清醒地行走在人间,恐怕应该就是师父那枚丹药的功效。而赵高把他投入了别有玄机的乾字间,说不定就是想要观察他服药后的变化。而他也不想去和赵高理论,指不定对方就是等着他这样做,以此来要挟他做出背叛大公子扶苏的事情。
他的生命固然重要,却没有重要到令他做出违背自己信念和尊严的地步。
青年上卿按了下手臂上的血障,皮肤又恢复了白皙,但当他松开手指后,血障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重新又浮现出来。
他还能掩人耳目地在人前活动多久?就算他经常往兵营中跑,大公子扶苏也应该隐约都有些怀疑了吧?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青年上卿握紧了双手,俊容上满是不甘。他还没有看到他的大公子扶苏登上那尊宝座呢……
“阿……阿罗……你在吗?”被烟雾缭绕的狻猊石刻中,传来了嘲风咋咋呼呼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所以还夹杂着嘈杂的风声。
“在。”青年上卿卷下袖子,把瘀痕累累的手臂重新遮盖好,“咸阳可有何新鲜事?”
嘲风立刻不负他期望地开始八卦。
没错,青年上卿每三个月风雨无阻地来瓦勒寨陪同换防,就是因为狻猊石刻只有在特定的位置,才能与嘲风和鹞鹰通话。大公子扶苏暂时离开咸阳的政治中心一段时间,但并不代表他要放弃对咸阳事态的控制。
一边听一边把嘲风所说的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记在脑海里,再和从咸阳传来的线报一一比对,青年上卿的身体虽然已经开始僵化,但头脑一如往日般聪慧。
虽然嘲风八卦,但事实上能让它记在心间的大事也没几件,很快它就汇报完了,开始打滚撒娇。
“阿罗,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螭吻一直在睡觉,我每天只能和鹞鹰拌嘴,好无聊啊!”
“应该还要一段时间。”青年上卿解释道,无声地叹了口气。
“哼,真不开心。”嘲风生气地冷哼一声,随后别别扭扭地努嘴道,“唉,连鹞鹰也看不到你,只能每隔三个月跟你这么通通话,若是你不小心死在沙漠中,我们都不知道。”
“嘲风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鹞鹰在一旁受不了地插嘴。
青年上卿苦笑,嘲风的个性还真是没人能受得了呢。
是的,鹞鹰虽然号称能看尽天下事,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看得到,它也是透过其他脊兽的眼睛来看尽天下事的,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房屋,屋顶还必须要有脊兽石刻才行。而北疆一带,房屋也都是极其简陋的,连帐篷都是临时搭建的,所以根本不在鹞鹰的势力范围。
其实这个也蛮好解决的,只要在上郡的某个屋顶上装只脊兽就可以了,但他身体的异常,并不想让两只脊兽这么快就发现,所以才一直用其他理由搪塞。
不过偶尔和两只脊兽聊聊天,确实心情会变得轻松一些。有时候,青年上卿也会想,若他选择做个没心没肺无牵无挂的人,也许就不会如此痛苦烦恼了。
可是,那也不会是他了。
香炉里的熏香球很快就燃烧殆尽,狻猊也重新安静了下来。它所需的烟火也并不多,即使现在再燃着一个熏香球,也不能让狻猊醒过来了。
青年上卿拿起一旁的丝帕,仔细地擦着狻猊头上的香灰,却在片刻之后停滞了动作,任由那丝帕从他指尖滑落。
因为一柄锋利的短剑正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嘘……不要出声。”带着古怪口音的男声,在他的耳边突兀地响起。
青年上卿听话地一动未动,在北疆一年多,他也听过这种古怪的口音。
这是匈奴人学说秦语时,捋不平的舌头造成的口音。
也就是说,他的帐子里,居然跑进了一个匈奴人!
听这人的声音,虽称不上中气十足,但绝没有痛苦之意,对他也没有怨恨之情,所以应该不是今天他用手弩射中擒获的那位俘虏。看来王离的手下还没不中用到那种地步,不过居然让军营重地之中混进了异族人,这营防也没好到哪里去。
青年上卿的头脑飞速运转着,身后那人又再次开口:“我听到有说话声,帐内可还有他人?”
感觉脖颈上的利刃又加重了些许力道,青年上卿琢磨着对方应该在帐外没有待太久,而最后嘲风都在说一些无痛关痒的话,并没有什么机密。他略略放心,平心静气地淡淡道:“无人,在下自言自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