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家看了李贤一眼,兴许是觉得她太过护短,对着红玉道:“你弹奏没有问题,李贤大家在,错了就会立即让你停下来。衍懋你弹奏的一首曲子,若只有你在我们都无需太过担忧,只是大典之上舞乐和鸣,你是以你自己的音律节奏弹奏,没有把握她们的节奏,因而出了这些差错。”这是她和李贤大家没有料到的。
红玉回忆,刚刚她是没有迎合宁娴她们的舞蹈,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可和着她们她又不愿意。
“大典时间如此之近,要求她们几日内跟上你的节奏是来不及了,衍懋,你要从她们的角度改变弹奏的音律,寻找她们的节拍而不是你的节拍,时间太短,现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行得通。”
孙大家顿了顿,止住欲言语的李贤又道:“孟大家让你先与她们一块练习,就是因为在乐部你是最早熟练曲子的,等到合奏之时,你是引导众人的那个人,若是现在单独不能与她们配合好,接下来整个乐部只会更糟。”
“为什么让衍懋迁就她们,孙大家,技艺之道,娴熟精妙者为先,她们既然不行就下去,大不了到时候只弹奏就行了。从未闻,演艺之时有藏拙之说。”
孙大家鲜有厉色,此时却面色发白对李贤道:“圣上旨意是乐宫众人献艺,况且你若是想让你这个学生被送往南地,就让她一个人献艺。衍懋的机会不在现在,而是在十年之后,等她出了宫,嫁了人,那时候我自会替她安排,我们北地终是要留住一个真正的大家的。”
李贤僵住不能语,她想到南地近些年声名鹊起的那些人,很有一部分是北地培养,但是却被皇上作为陪嫁送到南地。她的大伯的弟子归辛师兄,琴艺精湛,意态高远超过孟园,十年前随着毓秀郡主远嫁北地。不能抗旨,又难舍爱徒远走,自那之后大伯潜心修补乐谱,十多年不曾收徒。
筝艺并不如琴艺受人瞩目,这也是她从不担心衍懋的缘故,最初她习得筝艺也是家人反复斟酌的。
但是舞艺不同,北地有了戚大家的例子。
圣上有意,在北地求得一人与戚大家比肩。
李贤闭上眼,拳头紧握,她虽家世清贵不曾受过风雨但也晓得这其中好坏。待到再看向红玉,她只能嘱咐:“一切都依孙大家之言,衍懋,不要怪老师,此时不是你的时机。”
红玉听懂了老师们的意思,点头应允了。
在孙大家身后,她悄悄的敛着眼睑,心中叹息,她们百般思量只是想让她留在京城,可是对红玉而言,永不会只留在一个地方,她的将来不在这里,甚至不在此界。
她不知如何对老师说出,只能轻轻的点头,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心里想着几十年不过弹指一瞬。
,红玉走到筝前坐下,将桌上的玳瑁一一戴上,十指纤纤,赛霜似脂,暗色的玳瑁凝在玉化的指尖如同滴血。
拨动筝弦,音色铮铮,红玉凝视站在不远处的孙大家和李贤轻轻颔首,转过头对着台下的众人。
随着一声拨弦。
她们衣袖轻扬,宽袍大袖,身姿舞动,如花容颜被层层轻纱遮掩。一声一声,停顿转折,勾勒拨挑,红玉跟随着她们,指节慢弄。
玉柱轻颤,筝声不停,红玉左手轻按,又刹的松开,右手拨弄托抹,颜色殷殷,殿中筝鸣悠远。
孟园大家止住了话音,转过头认真看着。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不去看众人,红玉低下头,慢慢抹弄筝弦,弦丝生温又在她手中一寸寸冷却,起伏的心境也慢慢平息。
台下贵女欣喜难掩,第一次她们没有凝涩,很容易就将动作做完了,这样想必五日后的献艺不会有差错。
众人看着孙大家,笑问道:“老师,五日后的大礼我们是不是就能参加了?”
孙大家看了红玉一眼点头道:“做得很好,你们休息一会儿,等孟园大家那一处好了,可以再试一次。”
过了一会儿,红玉被孟园大家叫过去。
“明日乐部负责演奏的乐师会来,今日你们六人先一同合奏。衍懋刚刚已经熟悉了舞蹈部分,暂由衍懋引导乐声。”
不出孙大家所料,孟园大家的确希望红玉牵引乐声,达到合一的效果。其余几人尚且不能熟练的弹奏,也就没有理由孟园大家的提议。
一日过去,红玉微微感到疲惫,她更加喜欢不受约束的弹奏,而不是强行的牵引众人的乐声,差补缺漏。可是孟大家很高兴,夸赞过红玉之后,表示明日如同这般就可以了。
夜里,明月高悬,青云消隐。
舞室足音沙沙,乐声全无,她只凭借着心头不间断的响声,旋转仰头,眼眸清亮,在漆黑的静夜里,将心头的喧嚣与餍足慢慢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