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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莲冷不防一个趔趄扑到了沙发上,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跌落在地,黄瓜、西红柿满地乱滚。
余保国的鼻子蓦地一酸,心接着就乱了,说句“你怎么就不知道小心点儿”,心中纳闷,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喝醉了呢……”张金莲从沙发上弹起来,扳过余保国的肩膀,看余保国的脸,“哟,没事儿,没事儿,我哥酒量大着呢……”啵地在余保国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路上我跑来着,脑子里全是你!昨天晚上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朝你耍态度,我给你认错。哥,你看我买回什么东西来了?”说着,张金莲弯腰扒拉出一只塑料袋,在余保国的眼前一晃,“瞧瞧,猪头肉!多软乎呀,还热乎着呢……”
余保国感觉自己的眼圈在发痒,似乎有眼泪在里面打转,慌忙去捡地上的那些西红柿掩饰。
张金莲关上门,边帮余保国捡地上的菜边笑:“哥,今天赶早市,我的生意真好,卖了五百多块钱的货呢……”她今天这么大方,莫不是因为生意好的缘故吧?余保国跟着笑了笑:“现在的有钱人多得很。”“咱们将来肯定也会有钱,”张金莲轻轻拉了余保国一把,“哥,你歇着去,我自己来……咱们将来肯定会比他们过得好!你好好给人刷车,我好好做我的生意,钱再省着点儿花,我就不信咱们以后赶不上他们。今天早上我给我妈打过电话了,我说,妈,这次你放心好了,你闺女给你找了个在一家公司当干部的女婿。你猜我妈说什么?我妈说,金莲啊,看人不要光看他的工作好坏,关键是要看他有没有房子……”
“我有房子的。”余保国皱了皱眉头,心说,她怎么又提这事儿?前几天她就一直叨叨这个,烦得余保国直想掌她的嘴。
“不但有,还有好几套呢!”张金莲瞪大眼睛说,“哥,咱这边什么时候拆迁啊?不行我去拆迁办问问,再不行我就联合咱院里的人去那边闹!”
“你没跟你儿子说几句话吗?”余保国连忙拦住了话头。
“说了,”张金莲收拾完地上的菜,站起来捶了两下腰,“他说他想我。哥,你不反对我儿子过来住是吧?”
心又是一堵,余保国笑笑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张金莲撇撇嘴,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一声擤鼻子的声音,她好像哭了。
闷了一阵,余保国开口说:“金莲,咱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话音未落,一只菜篮就杵在了余保国的面前:“这是谁的篮子?!”
余保国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李淑梅,这是李淑梅留在门口的菜篮……天杀的李淑梅啊,你这不是害人嘛。
来不及多想,余保国打开晃在眼前的菜篮,先发制人:“你什么意思啊?不就是小李落在这里一只篮子嘛。”
张金莲摔掉篮子,猛踩一脚,哗地拉开了门:“李淑梅,烂婊子,你给老娘滚出来!”
余保国慌忙过去拉张金莲,顺便去堵她的嘴,手指一麻,方才知道自己的的一根手指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脚下太滑,一个马趴跌倒在地上。
张金莲一手拉着余保国,一手冲楼上点:“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撕烂你的小×!”
一个邻居跑过来:“小张,你这是……”“大叔你不知道,李淑梅这个烂婊子趁我不在家,过来勾引我老公,连菜篮子都落在我家了!”张金莲跳着脚冲楼上咆哮,“烂婊子,你勾引我家男人,你不得好死,你死了被公狗……”“住口!”余保国实在是忍受不住了,长这么大,这个筒子楼里还真的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和这么粗野的女人,“你再胡说八道试试?我他妈打死你!”那位邻居跑过来,搂住余保国的腰,用力往余保国家那边拖。
余保国回头看看,发现张金莲站在楼道里,呆呆地望着余保国,木桩似的。
余保国从茶几上抓起那瓶剩了一半的白酒,一饮而进,脑子瞬间迷糊……
余保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里在一点一点地变暗,然后发霉、长毛,黑雾缭绕。
在洗车铺,那位邻居跟余保国说,李淑梅搬家了。晚上回家,余保国没有问关于李淑梅搬家这件事情,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闷闷地看张金莲做饭,嗓子里似有若无地提着一口气。张金莲的脸在煤气的映照下红得发紫。余保国想,要是给她装上一部美髯,这活脱脱就是刚泡过澡的关老爷嘛。
那天,余保国打电话给纪青岗,说了他和张金莲的“夫妻生活”。最后说,我感觉自己就像进了一座迷宫,走不出来了。纪青岗笑道:“你看看,你不‘鬼压床’了,这又开始‘鬼打墙’了。”余保国问他“鬼打墙”是什么意思?纪青岗说,鬼打墙就是你做梦梦见你要回家或者去一个什么地方,但你却怎么也走不出来。这话让余保国打了一个激灵,有一天半夜,余保国确实“鬼打墙”了。余保国梦见自己找回家的路,转了无数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难道这预示着现在我和张金莲的关系是我和唐桂英的轮回?余保国在心里拿张金莲和唐桂英做了一下比较,感觉这不是轮回,她俩的性格差距太大了。
吃饭的时候,张金莲说,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胡乱猜疑,李淑梅对你也没别的意思的,是我想多了。说完,两眼微闭,若有所思地看着余保国。
余保国胡乱嗯嗯着,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唐桂英的影子。
见余保国不接话茬儿,张金莲轻轻搁下筷子,幽幽地说:“以后你别随便跟别的女人接触了,那样会害了你,害了咱们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