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岩淡然一笑道:“没事,学校没钱,省着点用。我身体还好,能扛得住。要是挺不住,我去村里踅摸间民房,对付两天就过去了。”
王安礼不忍直视,叹了口气道:“你是南江大学派下来支教的,怎么能委屈了你。可是……哎!学校的情况你可能知道,实在没办法。要不这样吧,我和乡党委书记周国庆说一声,你去乡政府住,那边肯定暖和,而且吃饭也方便。”
乔岩婉拒道:“不必了,不用为我操心,我自己想办法吧。要不这样,给我安装个火炉吧,你放心,不烧学校的煤,回头去山上弄点柴火,房间不冷就行。”
王安礼看着他又一声叹气,无奈又心酸。果断干脆地道:“没问题,我这就安排老许头给你弄。煤敞开了烧,学校再困难,也不能让你受冻挨饿!”
“好,那就谢谢了。”
聊完此话题,王安礼又问道:“乔老师,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乔岩道:“一会儿我打算去一趟小河村,我们班的田雨鑫同学已经一周没来上学了,给他爷爷打电话不接,其他同学不知情况,我去家访一下。”
听到此事,王安礼若有所思道:“田雨鑫可能不来上学了,前两天我听说他跟着同村的去深圳打工了。”
乔岩心里一惊,道:“王校长,他才十六岁,还是未成年人,虽说学习差点,但不能轻易放弃啊。初中毕业了上个技校,有一技之长,总比打工强吧。”
王安礼似乎司空见惯,挪动了下身体淡定地道:“乔老师,乡村教育就是这么个状况,家庭条件好的都去县城读书了,留到乡中学的基本上条件差的,还有学习能力较弱的。不少孩子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老人陪着读书,管又不好管,时间长了都在凑合。”
“就你说的田雨鑫,他父母亲在广州给人家盖房子,过年都不回来,怕花钱。他爷爷身体残疾,又有疾病,姐姐早早就嫁了出去,基本上没人管。没人正确引导,又如何能学进去呢。”
“像他这样情况的很多很多,都无心读书,想早点出去打工赚钱。长此以往形成了恶循环,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孩子绑过来读书吧,家里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就算解决了一个,还有很多,能管得过来吗。”
王安礼顿了顿又道:“当初,县里要撤并三河庙乡中学,我四处奔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留下来,就为了给孩子们点希望。不过听说,明年最终还是要撤并,以后孩子们要读书,要么去县城,要么到果子沟镇中学,哎!”
乔岩听了心口堵得慌,却又无能为力。此次下来支教,他还带着课题,就是调查乡村教育发展状况和面临的现实问题,三河庙乡中学如同缩影,真实地反映了贫困地区教育的落后和面貌。
这是一个很庞大且复杂的社会问题,想要解决就得从根上改变。
王安礼见乔岩不接茬,苦笑一声道:“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安心支你的教,其他问题有县领导呢。早上接到通知,说县委刘书记要到乡里调研扶贫工作,有可能来学校,要不忙的话就陪我接待一下。你曾经也是大领导,合适的话帮学校呼吁一下,解决点实际困难,总比我有力度。”
乔岩的情况外人都知道,干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想要瞒着不可能。过去总归是过去,再辉煌的战绩都化作尘埃湮没在历史中。来到雄关县后,他从来没提及过,更没有以曾经的身份接触过县里的任何领导,包括乡政府领导,都适当保持距离,安安心心当他的支教老师。
乔岩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道:“王校长,我不过是个老师,只会教书,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对于他的传奇经历,外人看起来匪夷所思,难以理解。放着好好的领导不干,居然放弃当了老师。何况正值上升期,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如果顺顺当当走下去,绝对是南江政坛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悄然陨落了,实在可惜。
王安礼不止一次试探过乔岩,每次的答复都一样。不强人所难,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起身道:“行吧,别总是吃方便面,对身体不好。”说完,转身离去。
过了好大阵子,许大爷上来兴冲冲地道:“乔老师,刚才校长安排了,我这就给你弄炉子。另外,他还说了,你可以随便点电暖器,还是你面子大,呵呵。”
乔岩将吃剩的方便面桶丢到垃圾桶,擦了擦嘴道:“我有什么面子,还不如你的大。那把门给你留着,我去一趟小河村。”
许大爷看了看外面道:“去小河村十里地呢,下了这么大的雪,不安全吧?”
“没事,我开车去。”
乔岩下楼来到后院,发动了新买的丰田普拉多。去年,吴凯强行开走了原来的二手汉兰达,给他换了这辆新车。倒不是有多喜欢越野车,他这个子坐在轿车里憋屈。平时开着没啥感觉,雨雪天就展示出越野车的强悍性能。
雪依然在下着,压根没有停的意思。路上的积雪已有一尺厚,行驶了一路鲜有车辆和人迹。
四处打听下,乔岩找到了田雨鑫家。三间在山体上凿出来的窑洞,外围用枝条扎着篱笆墙,年代久远早已破败萧条。院子里毫无生机,一条拴着的瘦弱年迈大黄狗警觉地起身张望。当他走过去时,徐步走过来不停地摇着尾巴,旁边放着的饭盆里面肮脏不堪,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乔岩摸了摸头,撩起门帘准备敲门,想了想直接推门进去。昏暗的屋内宛如冰窖,比他的宿舍还要凄凉。定了定神,等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后,在炕上一堆破烂被褥中发现了躺着的老人。只见他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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