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瑾之,行至石径小道,晓萱微微顿步,轻声笑道,“彤荷,你服侍二夫人多年,受国公爷熏陶,怎么不知一个典故?当年沛公赴宴,随从百余骑,张良与樊哙左右守护,方能全身而退,今天只有我一个跟着三奶奶,心里慌呢。”
鸿门宴的故事被她用在这里,倒是很恰当。
彤荷飞快的环视一周,四下无人,也低声回答,“此事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大奶奶突然高烧昏厥,迷糊中连唤三奶奶的名字,恐怕不妙,已经请了于大夫来诊治,二夫人因此让三奶奶过去,我过来时,于大夫刚到,我也不知诊断结果。”
若胭听得稀里糊涂,何氏这突发疾病是什么来头不说,怎么无缘无故的又叫自己名字?按以往惯例,每当何氏有个头疼脑热,总要千方百计赖在自己身上,这一次想来也是如此,但思来想去,也自认近来与她没有接触,就算要嫁祸,总也要有个引子。
“多谢彤荷。”若胭揣着满腹困惑进了霁景轩,入眼满园杂乱,丫头们要么惊慌失措、闪避奔走,要么木若呆鸡、愣愣杵立,哭喊声各种起伏不断,眼见这情景,她也唬一大跳,疾步入房,何氏究竟出了什么事?
房中已经或坐或站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各个面色沉郁。
柳姨娘跪在当中,低低抽泣,念哥儿却被两个丫头抓紧了禁锢在二夫人身边,双臂奋力挣扎,向着姨娘方向划,哭喊道,“不要罚我姨娘,不要罚我姨娘。”
云懿钧赫然也在,坐在二夫人一侧,面沉似水,耳边是念哥儿的哭闹,心烦气躁,挥手将儿子半空扒拉的小胳膊拍下去,猛地一瞪眼,厉声呵斥,“喊叫什么!”
念哥儿吓得一哆嗦,缩在椅子角落骇然瞪着他,双眼蓄满泪水,想哭不敢哭,瑟瑟不语。
若胭进门恰好就看到这一幕,心直揪得痛。
女人,可以任性选择爱人,但切记不可任性将小生命带到人世,若是不能给他温暖,就别强迫他接受伤害。
据若胭所知,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有过不幸福的童年,如杜氏,一夕之间全家死于瘟疫,寄养于舅家;如云懿霆,陪伴皇子看似风光,实际作为棋子被要挟,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只是没有亲眼目睹,总不如念哥儿站在眼前叫人震撼。
“三婶!”念哥儿突然看到若胭,泪眼汪汪的大眼中哗的流下泪,动不了,眼巴巴的看着她。
若胭安抚的冲他点头,然后向和祥郡主行礼。
“母亲唤儿媳来,有何要事?”
言罢,又向云懿钧微微一屈。
看这情景,若胭狐疑,应是柳姨娘被人抓住了辫子,又叫自己过来做什么?
和祥郡主面带不悦,“老三媳妇,你前儿给了柳氏许多点心?”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的发问。
若胭顿时怔住,想起上次柳氏母子去还礼的事,点头,坦然道,“是的,母亲,确实有这回事,三天前,柳姨娘和念哥儿去瑾之,儿媳以点心招待,见念哥儿爱吃,就将余下的都包了给念哥儿带走。”
云懿钧倏的变了脸色,目光越发阴沉,但忍着没说话。
和祥郡主皱起眉头,“柳氏回来后把那点心都给了你大嫂,你大嫂昨半夜觉得饿,让丫头去厨房找吃食,丫头就端了那点心来,你大嫂吃了两块,今儿一早就不安稳了。于大夫已经来诊断过了,的确是吃坏了食物。”
“于大夫已经断定是我那点心有毒,害得大嫂生病?”若胭愕然反问,心里却是怆然苦笑,这是何氏和自己命里相克么?怎么总是纠缠不清!
和祥郡主的眉尖又紧了紧,语气还是平静的,“不错,于大夫已经验过剩下的点心,的确有毒。”
“这……”若胭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的与和祥郡主对视,看她那眼神,绝不是故弄玄虚,可瑾之做出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毒?“母亲,念哥儿和柳姨娘在瑾之也吃过那点心,安然无恙。”
和祥郡主步步逼近,“这只能说明,不是所有的点心都掺了毒。”微微一顿,声音略为上挑,似是冷笑,“老三媳妇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让她们俩在你瑾之当场出事?”
意思很明显,是说若胭现场招待的点心与打包带走的点心有区别。
恍若一记闷雷炸在头顶,若胭脑中嗡嗡直响,浑身冰凉,她抖了抖唇,许久没说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若胭觉得自己胸口滚动着一个火球,长满铁钩倒刺,扎得整个胸腔都在疼,火球剧烈燃烧,发出难以承受的膨胀的声音,若不竭力克制,下一刻就要爆炸,就要引着她不顾一切的发飙怒吼。
作为婆母,和祥郡主这句话委实尖刻之极,同是儿媳,她却明明白白的站在了何氏一方。
“母亲——”
若胭尽了全力压住心头呼啸奔腾的伤痛与怒火,颤栗的想表达些自己的感情,却只说出两句话,就说不下去了,刹那间,炼炉般咆哮的怒火熄了,心就那么迅速的被冰冻,苍茫中往昔点滴如光影般涌在眼前,顿时醍醐灌顶,一梦惊醒,敌人还是朋友,若是身份已经注定,就永远也不要妄想改变,如和祥郡主、如何氏,无论自己表现的多么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结果依然是仇视与伤害。
如果所有的忍让都是白费力气,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若胭冷冷一笑,眼底浪涛退潮,取而代之的一片阴凉、冷寂,“母亲说的对,儿媳不傻,所以也绝不可能在点心下毒,如此人证物证俱全的拙劣手段,怎么会是聪明人所为?”
和祥郡主倏的惊眼打量她,敏锐的察觉到若胭的变化。
“请母亲务必严查,就如同——”若胭故意停了停,毫不示弱的对视,继续道,“上次诬陷我在食盒中下毒害乳娘一样,这件事,必有蹊跷,儿媳不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