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所知,自从出事以来,郑檀道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也不见人,也很少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只是前头几次崔长陵见过他之后,才知道,郑檀道是在忏悔。
虽然他心中很是不屑,但面上也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他有时候觉得这些人很有趣,如郑檀道,如于琅。
当初做错事情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头扎进去的,后来要么是得了名,要么是得了利,不管怎么样,经年下来,好处是没少拿,不出事儿的时候,他们仍旧怡然自得,乐在其中,又或是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可是一旦出了事儿,一个两个的,便做出一派忏悔的姿态来,什么意思呢?
好像他们受了天大的委屈,只不过是一时错了念想而已,可事实上,他们做错的事,从来就不是小打小闹。
崔长陵走在别驾府的甬道上,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灰色石砖,脑子里浮现出王羡的那张脸。
小孩子们顽劣时爱胡闹,做错了事情,撒个娇,怄一怄人,就过去了。
这些人,其实还不如他的羡羡。
“郎君,郎君?”
浓墨好像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突然回了神,再抬眼的时候,发觉郑檀道的书房已经在眼前了。
他提步上了台阶,浓墨没有跟上去,那扇雕花门被推开时,他一眼就瞧见了书桌后的郑檀道,正提笔作画。
郑檀道见他来,手上的动作也就顿住了:“令君好几日不来了。”
前头有那么三两天,他天天都来,一开始的时候,郑檀道不开口,崔长陵心里清楚得很,八成是萧佛之与他说了什么话,当初给郑度之送信,也一定告诉了他,所以郑檀道抵死不认,就是不开口,那是存着,郑度之能救他于水深火热的心思的。
后来他失望了——如果郑度之真的能救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京中有旨意传来呢?
他堂堂的襄阳别驾,如今还不是被卸了权,拘在这别驾府之中吗?
郑檀道好似一下子明白,他大概是上了萧佛之的恶当,才开始说话的。
等他把什么都说完了,崔长陵便又不来了。
崔长陵提步进门,反手又把雕花门带上了:“处理些别的事情,一时顾不上。”
郑檀道眼神一亮:“令君拿了萧佛之吗?”
“你觉得呢?”崔长陵不答反问,“凭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拿了他呢?”
于是郑檀道失望了,眼底闪过茫然和狠厉:“所以到头来,倒霉的只有我一个?令君,世人说你是鬼才,有通鬼神之能,如何是我的一面之词呢?”
他冷笑着,狼毫随手扔开:“若说贪墨重罪,萧佛之的罪名,本该比我重的多!”
崔长陵当然知道了。
他撩了长衫下摆处,往官帽椅上坐过去,侧目去看郑檀道:“我打算送你回京。”
郑檀道一愣,反手指自己:“我?”
他不懂……
萧佛之说,崔长陵是带着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来的,他本来就在想,认了罪,就再也没有分辨的机会了,陛下大概不会见他,全权交给崔长陵来处置了。
可是崔长陵说,要送他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