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时见你门外蹲着个老人家,看那样子可怜的很,难道是欠了人家工钱怎的?”李墨林拖延着不想离开。
“陈碧云一刻将进来取东西,李少爷可以等着同佳人闲叙片刻。”顿了一下,瞧见桌上的葡萄,“这葡萄刚好可以讨得陈大小姐欢心。”
她话还没说完,李墨林防范的望了望门外,垂头丧气道,“你也知道我对她并无半点私情,只是我娘与二夫人却很是投缘,二爷若是再不走,谁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我整日里听我娘她老人家絮叨,耳朵都磨出茧子来。”李墨林刚才还一副神采飞扬,此刻提起此事就如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了。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那横竖都是你李家的家务,我也管不了二叔的家事。”惜恩冷冷道。
李墨林本抱着寻惜恩商量的心态,谁知被浇了一盆冷水,又见她板着面孔,绝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刚才还存着的一点侥幸也消失殆尽,也不说告辞,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出了门去。
这里惜恩却再坐不住,眼睛看着出库的单子,半天一个字也没明白。索性起身端了葡萄打算去前面看看娘她老人家。谁知跨出院门,果然见得被延瑞赶出去的老汉还蹲在墙根底下,两只手抱头,听不到哭声,好似睡着了一般。正是正午偏西的太阳,能将人晒干了,白花花的照得人眼睛疼。
“老人家这里暑气大的很,小心中暑,还是赶紧走吧。”自己做过乞丐,很能体会这种感觉是个什么滋味,虽是自家将人赶了出来,惜恩还是忍不住上前关心的问候一句。
那老汉想是哭的昏昏沉沉,听人跟自己说话,慢慢抬起头来,紧着揉了揉眼睛,“扑通”跪倒在地,“大小姐,我老汉没做错事,您看在佛祖的份上,就赏俺一口饭吃吧,俺还带着小孙子。老的扛饿,可是三岁的孩子受不住,一日总得给顿面糊糊啊!”他说的凄楚,一行说,一行用袖子擦眼泪。
“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北边逃荒过来的,走到这实在走不动了,大少爷好人收留了俺,可是咋又要赶俺走,俺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做错事了,就是打骂几下也使得,只是千万别就赶人走。”
湘湘从外面过来,瞧着这一幕,吃吃笑道,“你虔心也太重了,佛祖他老人家不知看到没有。大伯父容得你养你老牛叔,还能再让你养个老家伙?你当陈家是朝廷的粥棚子,那粥棚也不是天天有的,赶紧打发走了。逃荒过来,指不定身上有甚瘟病呢!”
惜恩恶狠狠瞪了眼湘湘,“你家这个月的银子不能得了,左右二叔这几日就得进京,随后我让人包份大的送去。”湘湘不敢和惜恩硬碰,毕竟自家几个人吃喝都靠着大房。但是听说有大包银子拿,心里高兴,也就懒得再和她计较,已然做出高傲姿态的转身离去。
陈家大房内宽敞,又各处放了几盆冰,穿堂风吹的里外清凉舒适。陈夫人正在房里歇晌,延瑞拿了扇子替娘扇风,陈掌柜在外间打算盘看帐簿。
惜恩端了葡萄进门,先上前将爹面前的残茶倒了,熟练的拎起水壶,随即又放下,转身进厨房加了刘妈刚做的绿豆汤进来。“天气炎热,爹也歇歇,喝点绿豆汤解乏。”陈掌柜满意的放下算盘,看着女儿手中的葡萄,“你留着自己吃,你娘牙口不好,懒怠吃这酸东西。”
惜恩笑而不语,端着碟子进了里间,“娘不吃酸的,我拿这贿赂哥哥,有事求大少爷呢。”
延瑞听妹妹说要求自己,笑道,“你不数落我就是好的,还有事求我?”
惜恩知他还为今日的事情内疚,却也不提那个,只接过扇子继续扇风。这时陈夫人也醒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一对儿女。
“被你赶出去的老汉我觉得像是被冤枉的,你瞧着给他安排个其他的活计,左右不在染坊里做事,也没个大的妨碍。”
陈夫人惊道,“你赶人了?”
延瑞知道娘是个吃斋念佛的,又不敢提惜恩受惊一茬,支吾着不说话。
“没事,一个外地来的,到咱染坊里想找个活糊口。哥哥怕不牢靠,多个心眼总是好的。”惜恩帮延瑞掩饰着。
“话虽是这么说,但做人还是要以善为本,何况眼前咱生意好的这样,不知多少人眼红呢,更不能无端得罪了人去。”
延瑞忙道,“我瞧着染坊如今进出人越发多起来,就让他做个看门的,每月给点粮米钱也就罢了。”
惜恩点头,“这最好。”服侍着娘用了几粒葡萄,又道,“看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大约要给二叔准备些。”
陈掌柜听里面提起“二叔”,便也走了进来,冷笑道,“我也瞅着没个彩头他是不会走的,这不是自家人,竟是个瘟神呢。”
陈夫人虽觉得丈夫说的刻薄了,但是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只低了头不说话。惜恩拍了拍娘的手,“二叔回京做官,是我们陈家的脸面,京官清苦,我们帮衬些也是应该的。”
“我们当初穷的白面馍馍一年也不吃几顿,他再清苦三五日还有肉吃呢。也不见他捎银子回来帮衬,这次回来吃喝都是我们,临行又是大操大办,脸面也是给足了,偏还赖着。”延瑞是见过二叔刻薄嘴脸的。想当初穷的过不下去,他也曾随爹进京打秋风。二叔总共留爷俩过了三日吃了一顿肉饭,给了二两银子的盘缠就将人打发了回来。
“打死不离亲兄弟,二弟有发达的日子咱也沾光不是?”陈夫人息事宁人道。
“给他五十两银子,早走早安生!”
惜恩笑道,“五十两他连两个月也过不得,刚回京哪里不需要打点,就给他二百两,不差这点银子。难不成还让二婶子哭眼抹泪的上门来讨,那时候反而显得我们小气。”
陈掌柜想想大头都花了,此时倒也罢了,哀叹一声,起身出了门,又去紧着拨弄他的算盘珠子。
惜恩与娘相视一笑,知道爹这是心疼银子,又在那里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