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渊还未来得及致歉,景明月已经开口道:“我怕你太严肃了,很多事情以闲谈的方式说出来,会轻松许多。放心,不是鸿门宴。”
景明月还在笑,依旧保持着松弛轻快的模样,但笑容里带上了些许复杂的意味。
“那大人想同我聊什么。”裹了盐味的瓜子,有丝丝缕缕的咸香在齿尖蔓延。
“皇昭司应该有自己联络的方式吧?”景明月挑了挑眉。
“有。”陆寒渊没有隐瞒。
“你没把我要夺去宦官监军之权的事告诉陆撷英吧?”
“没有。”马车在行进中硌到了不平的路面,颠簸之间,瓜子壳散落在了地上,陆寒渊俯身去捡,被景明月一把拦住。
“等到了驿站之时,借了簸箕一并扫了就好,现在不必管它。”
景明月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顺着喉咙刺到心口,一片鲜血淋漓。
这段路崎岖不平,景明月赶紧收拢好桌上剩余的瓜子,和那些剥落的外壳,以防它们再不知好歹地随意迸溅。
少时,家里大小事务也多是他操持。父亲常常责怪她过于怠惰,凡事都依赖他,但那时她并无觉得有何处不妥,反是心安理得地回道:“有三哥在,我可以好吃懒做一辈子。”
他总是笑着任劳任怨地为她做任何事,洗净她吃剩的碗筷,整理她散落的书简。她年少时吃东西总是不长心,什么瓜子壳,鱼骨头,总是能乱七八糟散一地,他都会细心地帮她收拾好。
她有时也会过意不去,觉得自己骄纵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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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是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说:“我愿意做这些,是因为苏家从来没有把我当奴婢看,师父视我如己出,你视我为兄长,你们皆是真心待我。”
当她看见马车上的瓜子散落满地,他立马俯身去捡的时候,她知道他不是三哥为了小九那般,出于情分之间的心甘情愿,而是一个伺候习惯贵人的宦官在毕恭毕敬地服侍一个朝廷大员。
那不是总角年少的言笑晏晏,那是她在轻侮他。
景明月不能容忍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她见不得陆寒渊俯跪在她脚下,一点一点拾起掉落垃圾的模样,那样无异于将她凌迟。
景明月很用力地抓着陆寒渊的胳膊,将他按回座位之上。那力道丝毫不输他们第一次在衡阳山见面时,景明月将他手中偏倚的伞掰正的气力。
只是那一次,她凛冽而坚定,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告诫他君子正道直行,不偏不倚。而这一次,陆寒渊察觉到景明月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手足无措之间被自己的衣裳绊住了脚,在迫使他坐回原位时,自己也略带狼狈地跌回位置上。
这不像清风霁月一般的景明月。
察觉到陆寒渊探究的目光,景明月恢复往常神色,马车再次驶在了平直大道上。
“前路坎坷崎岖难以预料,散落一些便收拾一些,多有不便,反而耽误了兴致。”
景明月如是解释,陆寒渊也不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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