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到来,让李永根看到了希望,他认为,自己以前跟土改工作组说不清楚的问题,能在李明干部这儿说清楚,问题说清楚了,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于是,他找到李明,把工作组分走自己二亩地以及驴车和耕牛的事又叙述了一遍。
李明二十多岁,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属于循规蹈矩的那种,李永根的事情,他在来之前已有耳闻,这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就是划定成分,从土改工作组赵组长上交给政府的,沙峪村土改工作的报告中,一再提到了沙峪村的唯一大户,李永根,这次沙峪村划定成分,李永根是高成分没跑。
对于李永根的哭诉,李明一方面很同情,另一方面又得坚持原则,对政府工作组作出的处理结果,他也只能服从,但要说李明没有人情味,那有失公平,他在安慰李永根的同时,也把自己了解到的李永根的实际情况,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可得到的答复是,要尊重土改工作组的意见,李永根的问题不再议。
作为沙峪村的派驻干部,李明是要遵守组织原则的,他不可能把领导的意见转告给李永根,但是他又必须执行上级领导的要求,所以,在李永根看来,李明的做法前后矛盾,他一方面安慰李永根要想开,要相信政府,一方面又做好了给李永根定富农的工作。
最后,在划定成分的时候,李明仍是参照工作组的土改意见,把李永根定成了富农。
对于这个结果,大虎感到意外,李永根更是接受不了。
他找到大虎,说自己对定为富农的事情,死活想不通,这次他没有对李永根进行劝说,而是拉着他来到了李明的办公室,大虎的意思是,让李永根当面把事情跟李明说清楚,他作为村民可以给李永根当个证人,他认为,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帮助到他这些了。
李明见大虎也跟着李永根来了,就知道是为了定成分的事情,他让两个人坐下,把定成分的依据和过程讲了,大虎说道:
“当初工作组分李永根多余的地的时候,李永根是积极配合的,但问题就出在,驴车和耕牛上,驴车和耕牛根本就不是他家的,当初,李永根就是担心会因为这个,会为以后带来多麻烦,所以三番五次的跟当时的工作组喊冤,可是,工作组只考虑土改的事情,没有把他的喊冤当回事,现在,你们又以当初工作组的决定,作为定成分的依据,李永根不服的原因就在这里,我只提个建议,你是不是能跟上级反映一下,看上级怎么说,再做这个决定。”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的,不过在上级没有答复之前,我的工作还得照常进行,这点你们没有意见吧?”李明说。
“您得抓紧时间,要不冤枉死我了。”李永根说。
李永根是富农的事情,成了沙峪村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每听到村民的议论,李永根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割了一下,还好由于母亲双目失明,不能到外面去,听不见村民的议论,否则,母亲也会跟儿子一样的感觉。
那天,李永根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除草,‘小快嘴’看见了李永根就冲他说道:
“哎呀,永根,没想到你还成了咱村里的财主了,咱村几十户人家,就你家定了富农,我们都是雇农和贫农,跟你比,我们都差了一大截。”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根本就不承认我是富农,你见过有我这样,穷的叮当响的富农吗?”李永根问‘小快嘴’。
“你不承认也晚了,反正全村人都知道了,恐怕是改不了了。”‘小快嘴’又盯了一句。
这下可把李永根惹恼了,他本来满肚子的火没处撒,现在‘小快嘴’的话,把他的火激出来了,他抡起锄头,朝‘小快嘴’就打了过去,‘小快嘴’唉呀妈呀的一通乱叫唤,跑回家里,把丈夫韩启生叫了出来,三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旁人拉不住,有人通知了干部李明。
李明到达现场后,把三个人拉开了,当李明得知就是因为‘小快嘴’,说了李永根富农的嘲讽话,才引发了这次打斗,他认为,这个问题不能得到解决,以后很难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李明又把沙峪村发生的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巧的是,李明的前任领导刚刚被调走了,新来的领导,对于李明反映的情况一概不知,但是新领导表示,他还要做进一步的了解,在了解情况以后,才有发言权,李明一想,人家新领导说的也没错,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那就再等等吧,事情就出在等字上。
李永根不知道,李明在等待新领导的调查,反而认为,是李明跟工作组赵组长一样,故意拖延时间,实际就是不想为自己解决问题,渐渐的,李永根把对李明的信任,转化成了怨恨,他想到了要用自己的方式,逼迫李明把自己富农的帽子摘掉。
在他想实施计划之前,他曾去过大虎的家,想跟大虎把心里的憋屈说说,可是,也是赶巧了,那天,大虎因为给外村的一户人家赶制家具,没有在家,在没有找到大虎的情况下,李永根决定孤注一掷。
李永根找到李明,谎说他家的果树被人给砍了,要李明前去看看,李明不知其中有诈,办公室的门都没锁,就急匆匆的跟着李永根来到了果园,到了果园,李明并没有看到有果树被砍,就在他转身想问李永根的时候,李永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套住了李明的脖子,李明的身体顺势倒地,李永根把绳子从李明的脖子上拿下来,又把李明的手脚绑了,他对李明说,自己的要求不高,就是要他答应,摘掉他富农的帽子。
李明见李永根动了真格的,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胡说,毕竟人在急了的时候,会做出一些不冷静的行为,但是他心里多少还有点底,在哪那,他接触过李永根几次,李永根给他的感觉,老实,认死理,但绝对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人,他还是相信李永根的人性,不会做杀人越货的事情,只是富农的事情,让他一时不能释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冷静下来的李明,开始做李永根的工作,他说,划定富农这件事,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拍板的,他是有土改依据的,如果李永根有异议,可以逐级向上反映,绑架是绝对不可取的,这是犯法的行为,他劝李永根赶快放了自己,他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李永根对李明已经失去了信任,对于他的劝导,李永根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就认准一条,就是要李明亲口说出,摘掉他富农的帽子的话,他的原则就是,说了,他立马放人,不说,就继续绑着,作为驻村干部,李明对自己说的话,肯定要负责任的,他不能为了想摆脱李永根,说出违反原则的话,即使自己身处危险,也不能,见李明迟迟不说摘了他富农帽子的这句话,李永根的犟劲也上来了,俩个人僵持的坐了一个下午。
这当中还有个小插曲,在被绑的途中,李明说自己口渴了,李永根告诉他,果园里没有水,实在渴的话,他可以给他摘个大桃,又管饱又解渴,看到李永根从桃树上,摘下一个最大的桃,还用自己的上衣,把桃子上的毛擦干净了,才放进他的嘴里,李明是哭笑不得,越是这样,李明越不忍心,让李永根承担绑架国家工作人员的罪名,李明几乎哭着肯求,让李永根放了自己,李永根就像是中了魔怔,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摘富农帽子,否则免谈。
就在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
李明的女朋友梅英,也是驻村干部,两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梅英在邻村当驻村干部,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俩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梅英心里想念着李明,这天她正好办事,路过沙峪村,他想顺路看望李明,当她骑车来到了李明的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没人,门也没锁,他以为李明是暂时的出去了,一会肯定会来,她在办公室里等了好长时间,眼看天都大黑了,还是没见李明回来,这时候,她有点慌神,决定去村里找找。
沙峪村,梅英是第一次来,谁家的门朝哪开他都不知道,她干脆看见是门就敲,第一次敲的是金昌元家的门,金昌元告诉梅英,他没有见过李明,梅英又敲了大虎家的门,大虎说,自己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没见到过李明,梅英急的哭了,她说,这么晚了,李明肯定是出了事情了,否则,不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
见梅英急的哭了,大虎招呼金昌元,分别去找李明,人撒出去以后,很快回馈到,没有见到李明,这个时候,兰珍小声的告诉大虎,说今天上午,李永根来家找过他,见他没在家,也没说什么事情就走了,大虎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李永根把李明弄走了。
他让金昌元带着梅英到办公室等他,他要去别的地方再找找,梅英和昌元走了以后,他到了李永根家,李永根的老母亲还以为是儿子回来了,随口说道,跑哪去了,都快饿坏我了,大虎连忙告诉老母亲,他是大虎,并问她,儿子有没有说去哪,老母亲说,儿子走的时候,说是去果园,大虎闻听以后,没敢耽搁,赶紧奔果园去了。
再说梅英,她和昌元在办公室里等李明的消息,急于想见到李明的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作为李明的女朋友,她担心李明安全,害怕李明有危险,多等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于是,她跟金昌元说,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要马上回公社,把李明失踪的情况上报领导,让领导采取措施,金昌元劝她,等大虎的消息,可梅英不听,她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走了。
来到了李永根家的果园,面对漆黑一片的园子,大虎只能采取大声喊叫的方法,让李永根现身,李永根听到了大虎的喊叫以后,马上做了回应,在确定了李永根的位置后,他找到了李明,李明仍被绑着蹲在永根的身边,大虎把永根拉到一旁,严肃的警告他,现在立即把李明放了,也许事情还有缓,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永根对大虎说,就是坐牢也不怕,难道自己就该白白受冤枉,带着富农的帽子过下半辈子?他不过是想要个公道,大虎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打嘴仗上,他要抓紧时间,把绑在李明身上的绳子解开,尽量挽回影响,李永根不理解大虎的好意,他阻止大虎给李明解绳子,急的大虎拿出了很招,他照着李永根就是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李永根的小腿骨上,疼痛难忍的李永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被解开了绳子的李明,尽管心里对李永根有气,但看到一个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大声痛哭,还是忍不住又回到李永根身边安慰他,看到这一幕,大虎的担心减少了许多,他对李明说,赶紧回办公室,一个叫梅英的姑娘还在办公室等他,听到梅英的名字,李明马上站了起来,他对李永根说,明天到他的办公室找他,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就在李明要离开果园的时候,果园里瞬间亮了起来,十几支手电筒齐刷刷的照射过来,大虎走过去仔细辨认,发现李明的女朋友梅英站在其中,他知道事闹大了,李明女朋友带来的人,八成是政府的人,这时,领头的一名男干部,把李明拉到一边,询问事件的来龙去脉,听完李明的讲述后,这位领导冲着身边的人,大喊了一声:
“把李永根给我带走!”
两名干部过来,把李永根带到了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