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安向阳的手下训练了三个月的时间,武汉那边的形势也有所缓解。军统上峰认为,是时候组织一场新的暗杀活动了。
安向阳向我传达这个消息时,我几乎已经变得无所不能。然而,从一开始他就讲明的考核却迟迟没来。
这天训练结束,他向我招招手说:“有时间吗?咱们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我有些犹豫,军统的纪律,是不许人喝酒误工的。
安向阳微微一笑,神情却有些苦涩,“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而已,喝不喝酒,你自己看着办。”
我听他这么说,也就只好跟着他走进室内。他拿了瓶酒,又带着我走到训练场上,随意往地上一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看他喝酒的架势,像是酒量极好的,想来应该不会因酒误工。我放心大胆地在他身边坐下了,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圈。
“你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出乎我意料的,他一开口,说的就是我母亲的事情。
“是的。”我当然知道,虽然我未曾亲见她扬名的时代,但她在军统的名望,我从别人对她的评价上就可以推测出了。那些评价不见得是好的,但绝对能突显她的厉害。
安向阳叹了口气,落寞地说:“国难当头,人人自危,当个厉害的女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你所说,在家相夫教子,也不一定就能平安一生。”我语气淡淡地反驳。
安向阳瞧了我一眼,嘴角一勾,笑道:“你和你妈妈很像,却又不太一样。她性格很激进,而你,反倒沉稳得多。”
我不回答,只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仿佛有些事要借着酒劲才能说出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以前我和你妈妈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战友,她年轻漂亮有活力,我们都很喜欢她。在行动中,我们也时常关照她,只是,她从不需要我们的关照,因为她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呵!我微微一笑。母亲已去世,再听他讲述她的事情,竟不自觉地感到很亲切。
“你母亲牺牲的时候,我也在场。”安向阳的语气突然变得艰难,“我亲眼看见子弹打中她的心口,她倒下了,我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其实我的左耳之所以会失聪,很大程度上也是心理问题。”
我笑不出来了,他所描述的画面,对于我来说,或许有些残忍。虽然从小到大,母亲给我的印象,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模糊的存在。
“蒋茵。”他定定地望着我,“你是清英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为她保住你。人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就像你妈妈一样。功勋、荣华,甚至是你所耿耿于怀的仇恨,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你活着,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冷淡地说:“你所说的任何道理,我在下定决心之前,都是慎重考虑过的。我倒有一件事想问你,你敢诚实地回答我吗?”我问。
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又喝了口酒,下定决心般说:“你问吧。”
“你喜欢我母亲吗?不是作为战友,也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女人。”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盯着前方半天都没有开口。或许,我的问话在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他将这种感情深埋心底,连自己都骗过了。
“是的。”许久,他笃定地回答:“当年在军统,喜欢你妈妈的人有很多,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猜对了,然后,我能深深感觉到他的心酸,就如我现在一样。
虽然他和我母亲并不像我和周广玮一样在一起过,但单相思的感情,却未必比我们来得浅。我又问:“那我母亲死后,你有想过替她报仇吗?”
他哀伤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谈不上报仇,目标人物当场就被击毙了。只是你母亲就差了一点点,先走一步罢了。”
“目标人物是被你击毙的吗?”我依然是问,我要问到他说出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