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处,陈夫人跪在贾母面前,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拿帕子擦着眼泪。贾赦站在陈夫人旁边,垂着头不说话。贾珠、元春也沉默地站在一侧。
贾母坐在塌上,颤声对陈夫人道:“成日家以为你是个多精细的人,没想到和我这老太婆一样的糊涂,竟没看出这样烂了心肝的东西,竟对一个孩子下毒手,我可怜的二丫头啊……”说着泪如雨下。
“都是媳妇的错,都是媳妇识人不明,才让二丫头遭这样的罪,老太太只管打骂媳妇,千万莫气坏了身子。”陈夫人也哭道。
贾母又指着贾赦怒道:“你是怎么做人家爹的,遣散了屋里那些丫头,我还以为你长进了呢,你但凡在二丫头身上用点心,那起子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也不敢这样对待二丫头,成日家不闻不问,看二丫头还没有看你那些破瓶子烂罐子的时候多,二丫头怎么就摊上你这样一个爹。”说着又哭。
贾珠忙走上来,挨着贾母坐下,拿帕子帮贾母擦泪,劝道:“祖母息怒,这事也怪不得伯父和伯娘,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奶娘会是这样的人,咱们日日看她抱着二妹妹出来进去的,哪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除非是那《西游记》里的孙行者,有着火眼金睛才行呢。”
说着过去扶起了陈夫人,对贾母又道:“伯娘日日操心这一大家子的事,总以为主子宽仁,奴才们自然会尽心尽力的,谁知竟是这样不思报恩,反倒欺负幼主的刁奴。伯父又是个大男人家,哪里会想到这些藏着掖着的事儿。祖母消消气,狠狠惩治那个黑心的奴才也就是了。”
正在此时,陈夫人身边的绣春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也不敢抬头,只快步走到贾母面前跪下道:“回老太太、老爷、太太,奴才们去查了那王嬷嬷的箱笼,这是从里面搜捡出的,有些看着不是王嬷嬷的东西。”
贾珠看去,只见那托盘上有几块碎银子,一些铜钱,还有一些钗环镯子等物,当然里面少不了自已昨夜塞进去的两只金簪,最主要的是贾珠还看见了自已早先送给迎春当贺礼的那块红色玉佩,心下不由冷笑,看来真怨不着自已栽赃,这个奶娘果然是个手长的。
遂惊讶道:“这不是我送给二妹妹的玉佩吗?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怎么,还不是被那个下作东西偷去的。”贾母哼道。
陈夫人也瞅着那托盘皱眉道:“怎么我瞧着这两根簪子有点眼熟。”
“太太。”绣春气道:“这是太太的簪子,太太嫌俗气又嫌样式老了,寻常只扔在匣子里根本不戴,也不知被那黑心的什么时候摸了去,连奴婢也不曾留意到。还有这只玉镯,奴婢记得秋姨娘曾戴过的。”
“怪道我上次问秋姨娘可有什么东西留下来给二妹妹作个念想,那个嬷嬷就吞吞吐吐的,说是秋姨娘的东西是伯娘收着的,原来都变成她的了。”贾珠赶紧火上浇油。
“那时伯娘自已还病着呢,哪里有心力去留意秋姨娘的什么东西,那嬷嬷定是浑水摸鱼拿去了。”元春也气道。
“听听,听听。”贾母气得恨声道:“这样的刁奴,真是打死都不为过。”
贾珠拿手在贾母后背轻轻抚了几下,道:“这样的刁奴自然是死有余辜,可珠儿觉得未必只一个这样的刁奴,咱们做主子的寻常好多东西久了就都混忘了,放在哪里也不理会,也许都被这样刁滑的奴才顺走了也未可知,伯父和伯娘不如索性趁此机会好好查检一番,指不定还能抓出更大的偷油老鼠呢。”
“珠儿说得对。”贾母沉声道,“这些年咱们宽仁,寻常不忍心苛责,倒纵得有些个奴才比主子还大了,老大,你不是说要好好传承祖业吗?你就先放下那些个瓶瓶罐罐好好整治一番家里。还有老大家的,你也不用顾着谁的脸面,管他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便是我身边有这样下三滥的奴才也一律打出去,给他们脸,他们才有脸,还真忘了自已是谁。”
“祖母消消气,这里就交给伯父和伯娘处置吧,珠儿陪着祖母,咱们一起再去看看二妹妹吧。”说着就扶着贾母起来,元春也过来扶着贾母另一边胳膊道:“是啊,咱们去看二妹妹吧,二妹妹好可怜啊。”
王夫人房中,王夫人拍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宝玉的身上白白净净的什么不明的痕迹都没有,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李嬷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里不停道:“太太,太太,奴婢可不是那样丧良心的人呐,奴婢可是半点也不敢苛待小少爷啊,太太可一定要相信奴婢呀!”
王夫人看了她半晌,方道:“你先起来吧,但愿你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一样,否则那王嬷嬷的下场你是知道。”
“知道,知道,太太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尽力照看好小少爷。”李嬷嬷又磕了个头方慢慢站了起来。
宝玉躺在那里晃着小脑袋张嘴打了个哈欠,王夫人见了便笑道:“宝玉这是困了,咱们这就去睡觉觉。”说着就命李嬷嬷将宝玉抱下去哄着睡觉,那李嬷嬷忙先去净了手,又拿出比平日更加轻柔的动作将宝玉包裹好了,小心翼翼地抱着下去了。
王夫人方转过身来,想自家也在枕头上歪上一会,就见元春纠着一张小脸进来,忙坐起来招手让元春过来。元春径直走过去靠在王夫人身上,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元儿?”王夫人抚着元春的头道。
“谁敢欺负我,我又不是二妹妹那样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元春叹气道:“元儿是看着二妹妹,觉得心里遭透了,二妹妹太可怜了,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二妹妹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呢。”
王夫人也叹了口气,搂着元春拍了拍,“二丫头就是吃亏在没有了亲娘,若是秋姨娘还在,那个嬷嬷怎么也不敢这样的。”
“可是,伯娘也对二妹妹很好啊,她怎么还敢……”元春不解道。
“傻孩子。”王夫人搂着元春一下一下抚着她道,“你伯娘是难得的慈善人,可是再怎么慈善,又怎比得上亲娘时时刻刻把孩子挂在心里。”说着又叹气,“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元儿不要长大,元儿要永远和娘在一起。”元春抱着王夫人的胳膊,偎进王夫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