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尔风又是唷了一声,眼尖地瞧见了那边的物什。“这不是二房三姑娘的物件儿吗,哥儿咱们恁般久不回去,里面怎么像是大变样了!”
“二房的那些烂摊子关我们大房什么事儿。”他一伸手,又是触碰到了腰间的那枚玉竹筒,“阿菟在那儿守着呢,那些人赶着来邀他去诗会都没得空闲呢,翻不了天的。”
尔风垂着眼,跟着觉得颇为有理地“喔”了一声,末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是被他家哥儿三两句言语便带跑了,恨恨跺了跺脚。“哥儿,说您的事儿呢,怎么又说旁人去了!”
可卫籍并不想理他,重新背过手踩着步梯一点点往岸上走。那边站立着的韵文眼尖地瞧见他似有朝着自己方向过来的趋势,不着痕迹地推了正伏在自己身上的庾思莹一把。
“你这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人儿拉拉扯扯的,一点儿正形都没有,上车去再说!”
她看着他过来得很快,于是她半句废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就拉着她往车上面拖。待到卫籍逐渐靠过来时,只剩下牛车的檐帘落落飘晃。
人儿都上车去了,他也不好就这样再往前靠过去乃至站在牛车的窗下面。此刻并非是将事情挑明白的时候,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能逼迫得太紧,万事需得从长计议。
于是他步调一转,便上了后面那辆牛车,直直地坐在了庾安林的边上,将他吓得一激灵,大约是平日里交道打得多,他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你发什么疯呢,你不是不爱同旁人坐一辆车,阿耶还特意给你备了一辆车,喏,就在后面呢,你不去呀?”
可他却是仔细将膝上的衣褶捋平些,将双手搭在上面坐得板正。“你妹妹同她乘一辆。委屈一下你了。”
庾安林张着嘴,指指他再指指自己,被他气笑了。“所以你要来同我坐一辆车?”
卫籍皱了眉,回过头来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庾安林得到授意,只好有些憋屈着道:“……好,一辆车好,多亲近亲近好。”
“谁要同你亲近了。”
牛车慢悠悠地挪动,庾安林看着他微微前倾的背影,郁闷地想立即从车里面跳出去。可他回过神来,这是他的车啊!要下去也应当是这位一点儿都不见生的下去才是!
可他就这样安静地朝车户外面张望,一声不吭的,他实在是觉着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在沉默中开了口。“咱们一会儿要去青庐寺,听说是扬州城最大的道庙,香火旺,求事业和财运最是灵验了。”
他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对于这事儿并不感兴趣,又道,“听说侧殿有个老媪,江南这一带的人儿都管她叫月老下凡,传言说只要上她那儿求根红绳吶,这姻缘就来哩,灵验得很。不过这老媪也不是那正殿里头坐着的菩萨,也不知道咱们这回去能不能够碰上她,我虽不求姻缘,但就是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多稀奇的事儿!”
他将这一番话说完,便悻悻立即闭了口。他哪里敢多言姻缘的事儿jsg啊,年前他阿耶阿娘刚替他定好的婚事,颍川陈氏的嫡次女,他虽没见过,但他又不是自己那庶弟,正头夫人还没定呢,小妾通房便有不下十个,莺莺燕燕的嘈杂烦死他了。他是正儿八经的正人郎君,怎么说也得顾着人家女郎的名声不是。
卫籍原本对这青庐寺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他来这扬州,原本也就不在他的计划范畴之内,无非是庾家邀请了他,她也一道跟着来了,才想着下江南来瞧瞧。
“这老媪,真有传闻说的那般灵验?”
话停了好一会儿,庾安林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同自己说话呢。“有这样的声响便一定是有这样的道理的,文伯兄,信则有,不信则无吶。”
他听着这话,顿了片刻,声音里面是轻蔑与不在乎。“一个老媪能有多神,有这样的心思功夫,估摸着你诗卷也都能背完了,想必也不会被校尉大人责骂了。”
庾安林抱着臂,重新缩回到角落里面,无声地切啧了一声。哪怕是同他大哥哥年纪上边相差了五六岁,这整个人儿心态却也沉稳又显得老态龙钟的了。不过十八的年纪,在他面前摆上一副长兄如父的样儿,真不知道他拿什么能将人家女郎捉到身边来!
他就一路这般想着,以为他是真的对这青庐寺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了,刚想说他实在是个不识趣又无聊的人。
直到他路过侧殿,瞧见他手里的那把香火比谁的都要旺,看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面磕着头,头上是袅袅轻烟。
他惊得直咂舌,忍不住停住步子多看了会儿。庾思莹挽着韵文的臂,手中各自捏着自己要敬的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笑什么,发傻呢,还不到前头去拜!”
庾安林再度回头看了侧殿里头的人一眼,挠了挠头。“我倒还真未发傻,我笑有人言行不一,明明心里面想得要发疯,偏还得说毫不在乎,痴傻、痴傻啊!”
絮雨兰舟(八)
青庐寺里头真人神仙虽多,但香火最旺的还数三清真人座下,且今时供奉的人愈加多了。原也是颍川庾家举家来拜,寺庙里的闲杂人也并不算太多。韵文并非庾家人,本就不必随着庾家的大拜一道寻蒲团来跪,她来江南扬州,原本也主要就是来散心玩的。
自打前朝以来,各地方的道观便兴起了许多,可若真说是拜三清真人,她总觉着还是汝南源溪寺的三清殿更灵验一些。她于是抖了抖素青色的交嵛裙,挽着云翠的胳膊一道往青庐寺的后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