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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庄园里我和布鲁斯可以在任何一片落满雪的草坪上做“雪天使”,但他留下的坑痕却属于一只衰弱的蛾。他没有说什么,回去后却轻柔地挡开我,自己摘下围巾向室内走去。
我愣愣地原地站了一会儿,发梢上融化的雪滴在我的胸口,我的心一点点凉透。
计票完成了,初步结果公布,我领先奥斯瓦尔德一个多百分点,现在只最后等待邮寄选票和提前投票处理完成。人群放松了些,三两恢复交际。
看明白我现在没有心情应酬,迪克带着其他竞选办公室的员工走了过来,只让外人以为我们在开小会不好打搅。他确实是在向其他人交代最终结果出来后我们的说辞,有哪些方面需要注意到,保持风度不要得意忘形。
我和布鲁斯在送别派对上和所有相熟的人最后聚了一场,这是他的主意,他鲜少提要求,在生病后更是少有,我没道理拒绝,哪怕嗅出多少不详的气息。
派对很成功。各居一方难得见面,我们有很多新发生的事可以分享,这是极为亲密的时刻,自然不会有酒席承包商在场,所有人只是带来了自己拿手的食物,因此又萌生许多故事可以讲述。露易丝使用的肯特家传苹果派食谱,戈登父女自制的哥谭式深盘披萨(我们没看出来任何和芝加哥式的区别),还有迪克偷懒直接买的成品鸡尾酒冷虾蘸酱等等。后来是乔纳森要展示自己新学会的一个舞步,不知怎的我们便列成一队跳起了康加舞。
他已经没办法跳舞了,便坐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我玩得很开心,我得承认。但在某一刻,我突然想再看一眼他。他还是相同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但我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滑向无可挽回。
我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脱离了队伍,紧贴着他坐下。我试图向一边撇撇嘴,说服自己是把他想得太逊,脸上却是一片麻木,他靠在我肩上的头颅沉重而轻柔,我像是变相如愿以偿的莎乐美,我已经得到了他的全部,不是吗,哪怕是他的死亡我都没有与他人共享。但我的眼前还是升起一片雾,一部分的我随着他散逸。
完整结果公布了,现场哗然。奥斯瓦尔德的得票率反超过我零点六个百分比,未达到人工重新计票的门槛。
再一次,我输掉了这场战役。
*
距选举日过去了三周,认证流程进行完毕,杰克·奥斯瓦尔德正式确认当选。
竞选办公室里已是空无一人,再过一个星期,剩余的桌椅设备将被彻底清走。我在这一荒废的大平层中精心挑选出一些活页夹和宣传图留作纪念,和一瓶红酒一起抱在怀里,关上独立的办公室的门就是一方不受打扰的天地,再加强些安全感,我把自己塞进办公桌下方的空间里。
外面的脚步声大概是清洁工的,我没在意,咬住酒塞吐出来“啵”的一声,盖过了房门被推开的细微声响,迪克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时,我浑身都炸起来,“告诉我你有别的地方可去,瑟茜。”
我收住了呼吸,一声不响。
“好吧,你不想说话,我来说。”他又走近了几步,对着一团空气说话也不气恼,“这不是一切的结束,世界末日时你挺过来了,这次不过洒洒水。我们两年后还可以作为挑战者杀回来,在此期间,你还有议员以外的众多影响力,你可以推进许多社会问题的解决,做有益的事不需要一层光环,瑟茜。再不济,你还有韦恩府邸下面的小工程可以继续。”
我为何认为自己有办法瞒过他呢?他可是在布鲁斯身边长大的孩子。我的沉默等同于抗拒,他叹了口气,“办公室的员工都已经安置好,他们中大多数表示如果你有项目需要帮忙,他们一定会抽空过来。我把祝福卡片放在桌子上了,所有人都签了名。”
道理我都明白,他也不是头一个安慰我的人,只是旁人采取截然相反的措施——这里我专指塔利亚。
那时我有早上十点就放在手边的一扎玛格丽特。她像只谨慎捕食的鹰,盘旋在目标上方一圈圈试探,兜圈子聊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后,她小心翼翼地落在这通电话的重心。
“我听说了……听着,别太把落选放在心上。你们的政治本来就是沉没的大船,泰坦尼克号上没有一个幸存者来自坚持不下船的人。观众总是事后聪明,只有漩涡中心的我们知道究竟面对了什么。如果我们当时没能打赢胜仗,世人对‘猎人计划’的评价会是什么?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妥协和牺牲,他们以为那些机甲改造是怎样积累起来的?驾驶员神经过载,我们知道了必须由两人共同操作;驾驶员寒冻致死,我们知道了让主武器远离驾驶舱;驾驶员受到严重的辐射污染,我们知道了要加强战斗服和驾驶舱的防护和过滤……”
她越说越激动,逐渐偏移主题,意识到失态强行把自己拉回,“我的意思是,你要求人们抗衡本性,当然,投票时的几秒钟他们也许会良心发现,但实践中不会这么容易,他们希望实现的注定背离他们希望得到的,他们会后悔进而对抗你的。”
“胜利十周年临近的情绪波动?没关系,我也有,塔莉。”我只轻巧评价过这部分,转换话题,“你我其实很相像,塔利亚,你知道这点吗?”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喜欢不来?同类互斥,即使现在我也得总是离你远远的才能维系和你的友谊。”
佯装瞧不起一直在追求的事物,乃至贬低自己,这样哪怕结果不如意也不会得到太多失望。但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