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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出来嘲讽的意味,但既然出自你口,我会自动这样想这句话。”我用无懈可击的微笑问候她,对她的又一句大喊“你说什么”也提高音量,“我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赛琳娜!”
她却警觉:“别想唬我,我可不信你说的是这话。切,我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与你置气,来吧,老迈失准的猎人在这里总能有一席之地。”
*
去往装配室的路上,我的心情如同这不见外景的封闭式基地一般不甚明媚。只想想可能要和方才格斗中的一个分明不敌我却依然轻视我的毛头小鬼建立通感,我浑身就因为抗拒打个激灵。允许一个并不值得的人翻阅我的记忆、感我所感是种精神凌辱,我对他寡淡的精神世界也毫无兴趣。但我也知道我的心愿是最后要考虑的东西,我是领有军衔的驾驶员,我会服从命令,无论分配给我怎样不相衬的搭档。
我挺直了腰板,刚好路过指挥室被围观的其他驾驶员看个正着。一个玩着扔接球的红发女郎坐在他们中间的椅子上,闻声也转过头。
“还没丢掉你的锐气呢,瑟茜?”塔利亚最先发难。她这样唤我是为令我恶寒,但我的关注点在她额外花了功夫弄清我的昵称上,因此我把这当作她的问候。
似是没听出来这句话的反意,克拉克带头给我鼓起劲儿来,在这样的氛围下,我想是个打探他们知道多少的好机会,“我的搭档……”
“你会和他相处融洽的。”戴安娜迅速道,她的语气含糊而暧昧,史蒂夫将手贴在她背后表示支持。我的心稍微定了定,虽然不抱希望和我仓促凑起的搭档能像他们两人一样亲密无间,但至少不会太差。
“我们还没有见过,我是芭芭拉·戈登,基地的首席技术顾问。”见其他人都说完了,红发女郎探身和我握手,“我会确保机甲运行正常并随时监视你们的体征。”
“我是瑟莱斯特·羽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有任何地方出岔子,我可以信任你及时救我于水火中吧,芭芭拉?”她的神情轻松,我也对她点点头,向操作舱走去。
距离试运行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技术人员帮助完成出站前的最后装配和测试后陆续撤出。熟悉的流程和我身上熟悉的作战服,我却有了陌生的紧张感,这是哪怕我第一次登上机甲实战驾驶都不曾有的,那时我认为全世界任我驰骋,意气风发过了头。我在变老,也许这句评价对于二十五岁来说为时尚早,但末世的记年法不应与从前一致。
没关系,倘若这最后一战也以失败告终,沉没深海是个不错的让年龄静止的方式。
震颤的瞳孔已经在我眼中掀起浪来,皮肤上的一层层悚然仿佛是对浸泡发皱的预演,但预想到归宿反而驱散了我头上的阴云——最坏还能怎样呢?
播报“驾驶员进舱”的机械音响起,我极尽镇定,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先到先得。我就在右边的舱位了,除非你有意见。”
“没问题。我是你的副驾驶,本来就要叫副驾驶位(callingshotgun)。”看来俏皮话是他缓解压力的途径,我能看出来他喉间有些发紧,却没法像扯松领结一样给足自己放松的空间。他带有新手无可避免的生疏,但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看到人们回到过去的自我中总是令人欣慰的,而布鲁斯·韦恩,他就是狂欢本身。可以用上一些谦逊,但何必呢?
“好像什么都没变。”而在我打量他的同时,布鲁斯也在将我与过去的类比,我仍然将头发像过去那样编紧,将末端拨到胸前防止被头盔压到,细细的一条据他评价就像“老鼠的尾巴”,“你有想问的吗,瑟茜?”
“没必要,五分钟后我就在你的脑袋里了。”我指点他戴上头盔,“提前声明,如果我看到了太多裸体和你作为下流胚的一面,那神经搭桥失败了都是你的错。
好像什么都没变。不知是否因为和布鲁斯已经开始通感,我有相同的感受。“星群重铸者”还记得我,她对我的迟迟回归只撒娇似的略微抗拒,更多带给我“本应如此”的信心。
科学家们拒绝对机甲拥有记忆置评,但没有驾驶员会否认类似事情的存在。你驱动起千万吨重的金属造物就像用自己的身体拿起水杯一般自如,当然,这背后是有科学依据的——“与机甲形成的革命性的庞斯链接”,“驾驶员的脑部神经网络互相串联”,我们使用的还都是英文吗?——但如果在方方面面都保持理性,我们便不是人类了。
“神经连接初始化中。现在启动,十、九……”警报声响起。
我抓紧对他最后嘱咐:“不要舍本逐末追逐‘小兔’——随机读取脑神经元触发物的缩写,你不是爱丽丝,亲爱的。”
他的瞳孔缩紧了,显得其余的蓝色更加澄澈失真。
“对待记忆就像穿身而过的瀑布,水流是倾泻直下的,追着探寻其中几滴只会让你摔得很惨。感受和机甲的联结,保持和我的通感状态,它们都是无声的,但你知道它们就在那儿。”
“……三、二、一。”倒数完毕。
我英俊的小男子汉。一双手轻柔地搭在我的肩上,点起的蜡烛更显得她颈上的珍珠光泽莹润,镜子里还有管家装扮的阿尔弗雷德。一个相貌可靠的男人走进来,我们要迟到了,他说,牵起我的小手也温柔地揽住女人,我不会用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交换现在。
镜子中我们的映像被一圈圈波纹击散了,一如从输液袋无休止滴下的抗生素和营养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