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苍青黄叶飘零,马蹄声哒哒,扬起一路灰尘,冷风直直地往脖子里灌。
季怀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远处,昏黄的夕阳远远洒过来,将掉光了叶子的柳枝照成了一副暗色的剪影,平添几分萧瑟。
季怀深吸了一口气,连吸进鼻腔里的气都是凉的,从鼻子一直凉到胸腔里。
“冷?”湛华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背传进了耳朵里。
“不冷。”季怀语气生硬地回他,一阵冷风吹过,让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背后的人拽住马的缰绳停了下来。
身后一阵悉娑声过后,季怀身上多了件灰色的披风,湛华把帽子给他戴上,将他整个人都包住,还十分坏心眼地将他抓住马鞍的两只手都裹了进去。
季怀骑在马上本来就紧张,这会儿脱了手,顿时觉得没着没落的,“我还没抓——”
“驾!”身后的人猛地一甩马鞭,载着两人的骏马长嘶一声,在官道上一路狂奔向前。
“湛华!”季怀紧张地喊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仰,然后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湛华的声音在风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我在你后面,怕什么?”
季怀被冷风糊了一脸,知道这厮就是故意的。
他无比后悔当初为何不好好学骑射,否则如今也不必受湛华戏弄。
湛华似乎只是心血来潮逗他一下,马跑了没多长时间就慢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不紧不慢的赶路速度。
季怀气得不同他讲话。
偏生这假和尚这会儿话又多起来,攥着马鞭指向远处那两座挨在一起的山,“过了那两座山是彩霞镇,三日后便是中秋,镇上有灯会。”
见季怀还是不搭理他,湛华又道:“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在镇上过中秋。”
晚来城中秋灯会最是有名,不知道比这深山野岭中的小镇子热闹多少,季怀是看腻了的,但是这会儿远在他乡生死难料,灯会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这会儿他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那武林盟大会——”季怀有些犹疑地开口。
“不急,尚有一月有余。”湛华道。
季怀想看灯会,却又不好开口直说,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哦。”
天快擦黑时二人一马终于到了山脚下,此处没有人烟,今晚只能露宿荒野,这还是十几天来他们第一次在野外睡。
不过季怀也不嫌弃,之前发生的种种已经将他大少爷的娇贵脾气给磨得所剩无几,这会儿下马之后,就十分自觉地去捡干木柴。
“别走太远。”湛华在他身后道。
“知道。”季怀摆了摆手,将衣袍下摆绑到腰间,开始捡树枝。
只是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许多树枝都是潮湿的,季怀一路往前,等回过神来转身,周围只剩下密密麻麻掉光了叶子的枯树和林间呼啸的风。
季怀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想喊湛华,但是另一个想法却盘踞在他脑海中阻止了他。
他可以趁机从湛华身边逃走。
荒山野岭,湛华未必能找到他,但一旦被找到他们之前的交易很可能就会作废,湛华不会再相信他,很可能直接就取走他的性命。
就算他没有被找到,自己孤身一人存活下来的机会也很渺小。
怎么算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但是季怀还是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就算是死——起码也死得别那么窝囊。
怀里抱着的干树枝被他扔到了地上,他刚要开始跑,一道冰冷的声音就从他背后传来,“季怀,你要去哪里?”
季怀浑身一僵。
他转过身来,就见湛华站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盯着他。
季怀扯了扯嘴角,“这里的树枝都是湿的。”
湛华沉默半晌,冲他伸出一只手来,“湿的就不要了,过来。”
季怀垂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就被裹上了之前的那件披风,尚且带着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