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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缓缓道:“没出息。”
第11章林蕴
京城入了秋,北疆安西却早先一步入了冬。远处的高山绵延不绝,峰尖上积着厚厚一层雪。山河冰雪,川野萧瑟。
安西城墙上军旗猎猎作响,胯下的骏马打着响鼻,烈日高悬,冷光凌凌下,白气升腾。骏马口鼻中泛着白沫,刘敬一路驰骋,马已不知换了多少匹,终于在彻底入冬前赶到了这里。
守门的将士认出了他,不住地往他身后张望。
“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刘敬牵着马疲惫道,十数日的狂奔,连日的风霜扑面,一张俊俏的脸都沧桑了不少。
他本想着进城后休整一下,填饱肚子后,再把一身风尘洗去,却没想到一进家门就被前来拜访的众人团团围住了。刘敬的乍然归来,让众人惊喜不已,大家伙儿热络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着。有人问京城是什么模样,是不是遍地黄金,美女如云?也有人问他有没有见着当朝天子,皇帝老儿长什么样子?也有人在问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么。。。。。。算见过吧。”只不过皇帝死了,脑袋还是他亲自洗净了放入匣中的,若真要这么说,他也算见过皇帝吧。
“将军暂时不回来,你我只需要把北疆守好了,其余的无须多问。”
“刘老三是骗你们的,京城的路也是给人走的,怎可能遍地是黄金。”京城被烧了大半,烽火连天,一片断垣残壁,哪里还有往昔冠盖满京华的盛状。说到京城刘敬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羸弱的青衫身影,他扯了扯嘴角,笑得轻蔑,“想知道京城什么模样,这里不就有一个皇城人吗?你们问我还不如亲自去问他。”
“这位大人消息灵通,说不定我刚踏入这座城,他便知道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刘敬口中那人,众人都心照不宣。
一人道:“真有你说的那么神乎?你回来可还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
正当大家大眼瞪小眼时,忽有一黄衫小童来报,“刘副将,我家大人有请。”那小童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冲着刘敬行礼。
刘敬给众人递了一个“你看我说什么”的眼神,“这可不就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回头吩咐站在门外的小童,“告诉你家大人,我这就过去。”
众人眼见刘敬卸了身上的甲胄,一刻不停留转身便走,纷纷议论起来。
“刘副将不是一向与林公公不对付吗?这回怎么上赶着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副将现在也是从京城回来的人了。我听他们说京城来的人,都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九曲回转肠。刘副将定是待了些时日,跟那些人学坏了!你看平日里林公公说话和咱们说话,那都是藏着掖着,一句话能讲出七八个意思来。”
那人拍手叫定,“你说得在理,应当就是这么个回事。”
这一路上,刘敬把两人相见的场景想了又想,暗暗揣测那阉人听了京城中发生的一切会是一副什么情态模样。京中的消息传到北疆需要一些时日,林蕴目前可谓是瞎子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胆战心惊地幻想自己前途命运如何。
“刘副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略微瘦弱的年轻人。他身子骨畏寒,边塞风雪早至,他前些日子便披上了狐裘,却不显得臃肿,仍是羸弱单薄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一张白玉似的脸陷在蓬松的狐毛中,边关的日光猛烈,林蕴待了好几年,却还是适应不过来。他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唇边带着淡然的笑,不卑不亢地站在刘敬面前。
“林大人。”刘敬双手作揖,姿态随意,神情也颇为倨傲。林蕴却不怎么在乎地笑一笑,云淡风轻地将他的锋芒一一化解。
“我此次是来接你回京的。”刘敬单刀直入,并不打算与他多作纠缠。
刘敬将京中的情形一一交代过,林蕴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可决定他的去留。无诏书也无旨意,他点点头道:“好。”林蕴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让刘敬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屈得很。
他快言快语道:“林大人这几日可以准备一下。”
“好,那便劳烦将军了。”林蕴说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调,压低了声音,原本尖细的嗓音淡了些。
刘敬拱了下手,行了个简单的武人礼便离去了,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
入秋后,百里荒草场渐渐泛黄,也长到了齐膝那么高,军队的战马平日都是放养在这里的。刘敬一人牵着马,慢慢走着。
过膝的草没了马蹄,狂风吹过,沙沙作响。刘敬踢了踢脚下,他循着记忆,牵着马继续走。偶尔蹲下薅一把在手中,放在鼻下用力嗅着。
林蕴找到他人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刘敬仿佛一个好玩的少年,走走停停,时不时抓一些野草放在手心打量着。
“刘将军!”
刘敬回头一看是他,舒展的眉心微微蹙起,“林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蕴自然注意到了,他却当做没有看到,自顾自笑道:“我找刘副将自然是有要事。”
“林大人客气了,唤我表字即可。”
林蕴笑道:“那便无理了,肃之。”
“嗯。”刘敬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草,心中有些烦躁。林蕴的声音绵软沙哑,低声唤他时细声细气的。
林蕴见他一昧低着脑袋,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也不气馁,把自己来此的意图交代了出来,“百里荒入了秋,正是跑马的好时节,我想学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