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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罕见地在走神,便放低了声音道:“你还记得你们闻家也曾牵涉其中吗?”
闻燕雪哑然失笑,他怎会不记得,闻家之所以能绵延百年于朝堂正是因为不参与任何党争,不结交权臣。身为握有重兵的武将,只要有丝毫的行差踏错,都会招致猜忌。但闻家总是要为自己打点好一些后路的,李晟忽然和他谈起这些朝堂旧事,闻燕雪颇感意外的同时,心底对他想要说的话有了一丝好奇。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身上的酒也醒了大半,“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往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晟点点头,“若不是你们闻家态度的暧昧不清,也不会惹得众人绞尽脑汁地去拉拢。”
其中关窍李晟未免不知,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闻家对那些来讨好的皇子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腔赤诚的武将掌握兵权,若不懂得变通之道就好比小儿抱金招摇过市。
朝廷常往北疆派遣监军,历来的监军太监都是由皇帝亲自从心腹中选中后,再派往北疆,以牵制那些武将,用以制衡,以免他们拥兵自重。
李晟苦笑道:“即使是三哥那么好的人,先帝也容他不下,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这里,已经令闻燕雪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了。乌孙国虽面上向大雍俯首称臣,但暗地里的动作不绝。甚至还想与北方的犬戎勾结,给大雍制造一些麻烦。
而大雍沉浸在和平的美梦里太久了,一旦打仗就要钱粮,朝廷拿不出钱来,一昧地想要息事宁人,对于武将的敦促忠告置若罔闻。七年前的那个冬天,闻桀意识到了乌孙可能要有所动作,便上书朝廷,请求发兵,那监军却在暗中扣下了折子,隐而不发。
果不其然,那年冬天,乌孙勾结犬戎大局入侵境内。等到发兵的文书传到北疆时,已经是半月后了。那一战死了许多人,死的不仅是人,还有被大雍儿郎们的血浸染了的疆土,边关连失三郡。四海渊黑,中原血红。
李晟抬眼看他,闻燕雪的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像极了那年,大雪纷飞,闻燕雪一身素衣薄甲,扶棺进京,细雪覆盖了乌黑的棺木。那时他站在城墙向下看,闻燕雪一身铮铮傲骨,眉目倔强,不曾低首,天地间仿佛就剩了这么一点黑与白,再生不出其他的颜色来。
闻燕雪仍旧不说话,那些旧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李晟知道他不愿意多做回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那监军后来查出曾被三哥府中的人买通,甚至还在他书房中搜出了一堆与边疆往来的书信,桩桩件件直指向他,几乎是百口莫辩。也正因此,三哥失了圣心,被贬为庶人。而你们闻家。。。。。。”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闻燕雪出声打断了他,三皇子究竟与闻家有没有暗中勾结,他最清楚不过了,战死在北疆的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闻家也被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直到闻燕雪,一个刚及冠的少年,从北疆到京城,将闻桀的棺木抬回了京中,棺缝中渗出的血,从边关一路淌回京城,征人归乡,堵住了悠悠之口。
闻桀的战死与皇帝的猜忌使得闻家的处境雪上加霜,那应该是他见过闻燕雪最狼狈的时候。
“其实,先帝为何迟迟不肯立储,那是因为。。。。。。”李晟像是难以启齿,愧疚和不安让他迟迟难以开口,“先帝最属意的是我阿爷。”
这一句落在闻燕雪耳中不啻于落雷,在意料之外,可细细想一切的端倪早已暗示了一切,合情合理。
“哈?竟是如此。”
他们竟被耍得团团转,闻燕雪冷笑不止,忽然觉得他们这些人可是真的可笑。一生汲汲营营,却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
李晟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不敢抬头去看闻燕雪的神情。窗外有一道落雷乍然惊起,照亮了两人的面容,将闻燕雪的脸色映得雪白。
“那监军也是阿爷的人。”
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闻燕雪开口说话,李晟微微抬起头,发现闻燕雪不但没生气,没拿他发火,神情意外得冷静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闻燕雪挑眉道:“多少能猜到一些。”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元贞帝对安陵王那不顾一切的执着,在他眼里竟没有一个皇子可堪大用。
安陵王既要帮他搅弄风云,又要帮他制衡权臣。这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闻燕雪忽然扭头,凑近了紧盯着李晟的眼睛,双目沉沉道:“相比这些,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李晟脑中的一根弦骤然崩断,他涨红了脸,窘迫道:“这天底下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闻燕雪闻言嗤笑出声,“说了这些多,你究竟想干什么?不妨交代清楚,别再卖关子了。”说罢,他在李晟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李晟捂紧了被弹的地方,闷声道:“那个监军太监当时被下了诏狱,处以极刑。其实他没死成,我也知道他现在哪里。”他捂着脑门,抬首掀起眼,蕴藏在眼底的一丝精光悄然蹦现,“侯爷,这个够不够与你谈条件。”
直到闻燕雪走了好久,李晟才稳住直跳的心和发热的脸,与聪明人谈条件,总要拿出些力所相当的诚意来。
李晟知道,闻燕雪不会让他的祖父背负着一个乱党的名分入土的。
第10章回府
他壮着胆子,把该说的与不该说的通通交代了出来。所幸那些仇怨闻燕雪并未迁怒在他身上。可是看他如今狼狈的模样,说未被这些旧事牵连,也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