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青岭就笑着往嘴里丢豆儿,啥也不说。
自己这俩崽子都生性,那脾气上来就狂野的狠了,反正不许外面说自己一句不好。
他就听属下说过一件事。
前些日子家里整理院子,茜儿眼界不到,根本不信任商家报价,便是一枚钉子,她都要赶朝廷初一十五定点的铁市,要挨家问一枚钉多钱?
那次也是,茜儿去问铁货价格,就听到几个外地商人议论自己,说一个太监还好意思出来做郡王……
其实这样的闲话,何尝有一日休止,若是在意那些闲话,他早就死的不能死了。
谁能想到呢,这丫头硬是一声不吭的听了全场,还笑眯眯的采购好了东西,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等晚夕铁市散了,这丫头就带着婢仆悄悄尾随,又给人家套袋儿,拖到没人处,命那五大三粗的婆子,使那捣衣裳的锤儿狠打了一炷香的时间。
还打了不是一次,一到初一十五铁市开市前一日,这几人必要挨打。
这不,那几个嘴贱的也知道得罪人了,如今正在卖铺面宅子,预备外地讨生活去。
佘青岭这一辈子,就从没有被人这样仔细保护过,他心里甜的很,只茜儿当没有这事,他就暗自美滋滋,私下里给她定了好些出孝戴的头面首饰。
老太太还说呢:“……她让你做鞋,也不过就是讨个关系,想跟你拉一根面熟的线儿,就像你四叔,哎!他也是~粑粑呗!”
老太太提起这个词儿,就有些难受,她扒拉了一下身上的小绒毛叹息:“我知道他不是人,也知道他牲口,我能咋的?塞我肚子里,再给他屙出去……”
“……咳咳咳咳咳……”
可怜佘青岭,一代名士,满门忠烈之后,当朝隐相,皇帝表弟,太后外甥,新封的瑞安郡王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直刚刚说屙这个字眼儿。
他就一颗豆子入了气管,陈大胜丢开卷宗蹦过来就一顿拍,其余人围上去集体拍。
老太太可不知自己说话有多么大的威力,她还埋怨呢:“你这孩子,多大人了,瞧这点出息呦,吃个豆儿都能给卡住了,赶紧饮饮水。”
如此又呛到了。
燕京本地喂牲口水喝,一般就说,你把那驴儿饮饮,都出了一天力气了。
一家人围着佘青岭团团转,等他倒腾过气儿了,老太太才不会学皇爷那套,喊一声,快喊御医!!!
她就上手打,使劲拍了几下出了气,才狠狠到:“你脑袋上是眼睛!还是瞎窟窿?吃东西都看进路儿?你说你能干啥?”
说完一盘腿儿,她坐在榻上继续唠叨:“你四叔,他就是再牲口我能咋?我都想好了,明儿我死了,我总要跟你们说,你们四叔早晚讨饭去,你们几个不看僧面看佛面,路过好歹给他舍个馍吃,甭让他饿死了,奶就瞑目了。”
陈大胜吸气:“奶!你说他干啥?”
老太太理直气壮一扭脸:“我没生他我就不提了,哦,呸!我是说,那宫里的跟我一个心思,就想着……好歹也是当你亲人一般待过,就为这双鞋,他家有难了,你们可不敢踩去,这样她蹬腿瞑目儿了……”
七茜儿丢开簸箩,上手就去捂阿奶的嘴:“啊啊啊~奶,奶!祖宗,明儿我蹬腿儿还不成么,隔墙有耳的……”
佘青岭在一边都笑的不成了,实在不能听下去,他就忍着笑站起来蹭到儿子身边,拿起老卷宗就问:“这是什么?”
陈大胜站起来,就吸吸气道:“嗨,还不是小七最近那毛病,动不动就心口疼,皇爷都问过几次了,也看了好些先生,就谁看都没毛病,他总疼着也不是个事儿……”
佘青岭将前朝《礼部要辑旧稿》丢在一边,扬扬眉:“小七儿那毛病,跟这些前朝举子集仪又有什么关系?”
陈大胜就拿起他丢开的那本,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认真说:“小七儿前几日跟我说,此乃他生身之父。”
佘青岭刹那二目圆睁,好半天才低声问:“鹤召书院?赵东津~是七儿生父?”
说完,他却想到什么一般,歪着头,看着陈大胜难以置信道:“不,不会吧?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
陈大胜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爹,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也就是一猜,小七他们也不知道我在查,啧!这也是灵光一闪,那不是前几日他半夜犯症,我让人拿牌子寻御医去。二典回来就跟我说,国子学的掌院大人也送帖了,说宫先生也犯了一模一样的毛病,就没来由心疼……”
佘青岭更惊了,他倒退几步,陈大胜却看着地上跑来跑去,鹅黄黄的鸡雏儿说:“这事儿太玄,可我却是相信的,您不知道,我~我亲哥没了那天,我也不知咋了,就整日子坐卧不安,干啥都干不到心里去……后来他们告诉我,昨儿你哥没了。”
亲爹没了那日,他也是没来由的就心里就堵得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