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天风年少无知,往日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杨天风举起茶碗,向宗百川示意,“天风在这里给您道歉了。”
“不敢,不敢。”宗百川赶紧说道:“少爷言重了,老朽可担不起。”
“担得起。”杨天风郑重地说道:“记得您刚到杨家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吧,在治家处世之道上,可是得您不少教诲。这一晃,都十四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宗百川点了点头,静默片刻,他感慨而又带点伤感地说道:“老太爷的知遇之恩,我是没齿不忘。只是——”宗百川深深地叹了口气,祈祷般地垂下了头。
杨天风默默地看着宗百川,脸上的皱纹和斑白的鬓发越加衬托出他的龙钟老态。刹那间,一连串的往事浮上心头。
宗百川早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在仕途上打拼却是失意连连,后来回到家乡曲龙镇,投靠了杨天风他爹杨宗敬。仗着他的知识,他的机警狡猾,以及对杨家的忠诚,帮助杨宗敬创业发达。
是他,劝杨宗敬趁着匪乱拉武装,巩固杨家的地位;是他,帮着杨宗敬从拉民团开始,逐渐掌握了几百人的枪杆子;是他,建议杨宗敬建修枪厂,逐渐摆脱外部依赖;也是他,给了杨天风很多有益的教育,积极鼓励他去日本士官学校留学。
而且,杨天风在外留学,或者说是在外面游玩享乐的几年里,他尽心竭力,帮着杨老太太惨淡经营着杨家家业,顶住了各方势力的侵袭,让杨天风没有了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杨天风不由得对这些日子以来,对宗百川的疏离感到几分歉意。
宗百川抬起头,望着杨天风,有些凄恻地说道:“我年近六十了,老了,为杨家效力的日子屈指可数了。眼前的局势很复杂,希望少爷您能把住舵柄,顶得住风浪。只要能保住杨家的基业,九泉之下,我向老太爷也就好交代了。”
杨天风明白宗百川说这番话的意思,这可以看成是真实感情的流露,也可以看成是积怨私愤的发泄。“既要有杀人之心,更要有防人之意”,这是宗百川的处世哲学。他反对在创业上寻求外国人的支持,但也不完全赞同死心塌地的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到头来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而对于周来山,他更认为是个祸害。他曾几次规劝杨天风要有主见,不可轻信周来山的花言巧语。偏偏杨天风被周来山的殷勤和恭敬迷了双眼,又认为宗百川脑筋古板,不能适应现代潮流,又加上周来山的挑拔,因此杨天风对宗百川这个托孤老臣渐渐疏远起来。这使得宗百川既气愤又伤心,难怪他要乘机发泄了。
杨天风思量着宗百川的话,头脑清醒了许多。过去的杨天风也许会当这是耳旁风轻易放过,但现在的杨天风却很重视。而且,杨天风感觉到了这位托孤老臣的忠心和伤感,不禁有些动情地说道:“宗老,何必说这些感伤的话呢?你对杨家的忠心,老太太和我都是知道的。”
宗百川从杨天风的话里得到些慰籍,语气缓和了不少,“该说的话过去我都说了,年岁大了,也许絮叨一些,说的话有不得当的地方。但只要少爷能体察我的一片苦心,我也就满足了。”
杨天风轻轻抚着额头,沉默了半晌,抬头说道:“宗老,我想好了,要重新整顿人马,那些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要坚决清除出去。就象您以前说的,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堡垒最怕从内部攻破。有些人,该挪挪地方了。”
宗百川眼睛亮了起来,赞赏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向孟秋兰瞟了一下。
杨天风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看孟秋兰,使了个眼色。
孟秋兰立刻领会了杨天风的意思,说道:“你们聊着,我去外间屋看着水去。”说完,轻盈地走了出去。
“少爷,你想先拿谁开刀?”宗百川似笑非笑地问道。
“周来山。”杨天风想也没想地说道。
宗百川轻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对他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他狗急跳墙。不如给他来个明升暗降,或者将他调离这里,只是这借口不太好找。”
杨天风眯起眼睛想了想,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我倒有个办法,可以去试一试。宗老,您目光如炬,观察入微。周来山的那些人,我想尽量都送走,这名单嘛——”
“名单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宗百川信心十足地说道:“三天的时间,我就能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