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晴和吕方成,那是战斗中结下的情谊,牢不可破。两人经过“沦陷区”三年、“国统区”四年和“解放区”两年的洗礼才正式步入主席台。
郑雨晴高中考进一所全国百强学校,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讲话的就是吕方成。郑雨晴站在下面操场上听女同学们交头接耳,才知道吕方成是本校响当当的学霸。数学物理奥赛拿奖不说,担任本市小荧星合唱团的主唱,拿过本市与德国友好城市共同举办的油画展金奖,还是省少年组国际象棋冠军!最闪瞎人眼的经历是,一家民办高中出资十万,要拉吕方成入伙。害得百强学校的校长一个夏天恨不能吃住都蹲在吕方成家门口,最好找公安局把小子铐起来才能让他安心睡觉。
十万啊,十万!当年郑雨晴爹妈工资加一起,一个月也才三五百。郑雨晴百思不得其解,跟吕方成好上之后,问过几次:“这么多钱,你那单亲妈妈,硬是不动心?”吕方成一笑。
吕方成这一辈子跟郑雨晴开得最多的玩笑是:“你是我十万块钱买来的媳妇。”
郑雨晴从出生落地起就符合儒家文化“中庸之道”的审美,个头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既不是天才也不愚钝,她的成绩嘛,属于那种中不溜的学生。可她偏科得厉害,文科学得轻轻松松,什么演讲比赛辩论赛作文比赛,总能和吕方成拼一拼。可一遇到理科,基本是“无缘对面不相识”—不管她怎么下死力气去学,理科成绩都是班级里的垫底货。所以高二分科那年,郑雨晴有些惆怅。她坐在教室后方“高级娱乐VIP避暑区”,看着教室前方学霸位子上的吕方成,在心里跟他默默就此别过。
可是吕方成大咧咧在文理分科表上刷个“文”字,班主任抖着表格劝吕方成:“方成,虽然你文理兼修,但老师还是建议你学理。理科出来,天高地阔的,室内室外,高山流水任跑,当官也当得比文科大,不要自己把路走窄了。”
吕方成头一昂:“老师,咱学校出过理科状元,还差个文科状元吧?我给您补上!算是学生给母校的一份薄礼。”
班主任老师立马住嘴,大喜啊!逢人就夸吕方成有想法有抱负!虽然全校一千多的毕业生,但校长老师都憋着一股劲,一树枣子望他红,指着吕方成给学校争个大脸回来。
中学生的小爱情,朦胧美好,指东打西。他天天激怒郑雨晴,真看到郑雨晴伤心了,又暗自鼓励一下她,让她赢一局。他眼见着郑雨晴活得像一条在干涸陆地上张嘴的鱼一样焦躁,却从不表明心迹。
死吕方成,十八岁就像八十岁姜太公那样沉稳老练等鱼上钩。
直到这一天,窗户纸被吕方成捅破,郑雨晴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的心思和自己是一样的,原来两人之间的好感早如野草一般,扑啦啦蔓生了一地。
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说:“希望同学们抓紧时间,取长补短。最后这两个月,大家最好结对子搭班子,共同过好人生最紧张的这一段日子。”
男女同学都睁大眼睛等吕方成挑选。吕方成却是不动。
同学们一个一个报结对子的名字,郑雨晴像筐里被拣剩下的菜一样,孤单单挂着。这个年纪的姑娘,最怕遴选,最怕孤单。
高飞很是仗义地冲老师喊:“我跟郑雨晴结对!我俩住得近!有问题能互相问!”
吕方成突然站起来说:“郑雨晴是我的。我和她早就说好了。”
全班同学听了都掩鼻嘿嘿笑。郑雨晴却差点泪奔。
她假装淡定,根本不去看吕方成一眼,好像真是他俩早已约定。
其实他们私下里经常互相帮助—不是互相,是单方。数学考试开始前,郑雨晴还缠绕在云山雾罩的数学题海中。吕方成看起来都等不及了,一把夺过郑雨晴正做的习题本子,歪头看一眼郑雨晴的草稿,手指头划两下说:“这里,公式用错了。”“这里,代下来的数字错了。”“这里,加一条辅助线。”说来也怪,彼此没有共同语言的定理公式,经吕方成轻轻点拨,如架桥一般顿时通畅。郑雨晴那一脑袋的糨糊,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路好像只有靠吕方成才能捋得清楚。
吕方成常仰天长叹:“郑雨晴啊,我终于明白那句话: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时,必给你关上一扇窗。你那扇逻辑思维的窗,不仅仅是关上了,还从外头钉上钉子了。”
郑雨晴的好处是,面对嘲弄,不急不躁,依然笑眯眯:“我为了配合你的表现欲,做了多大的牺牲啊,简直是自甘堕落。来,你再说两遍,巩固巩固你的好感觉!”
只是吕方成公开宣布和郑雨晴结对子,让班主任很犯难。他找吕方成:“你起什么哄呢?你要拿今年的文科状元,分不得半点心,你跟第二名王苏雅结对不是挺好吗?说不定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都在咱家。”
吕方成淡淡回一句:“我和她谈不来。”
一句“谈不来”把班主任的心都给烧了:“谈学习就是要旗鼓相当啊!你还想谈什么?我看要是只谈学习,你和郑雨晴才没有共同语言!”
吕方成依旧软抗:“老师,我就当帮助后进同学好了。她也没那么差吧?”
“那让她帮助高飞好了,这才叫帮助后进同学。”
吕方成回答:“老师,你要是让郑雨晴跟高飞结了对子,那才是影响我学习呢!”
班主任只好挑明:“吕方成,你们……不是借着学习谈恋爱吧?”
吕方成头一昂:“老师,你放心,谈不谈的,这状元都是我的。”
班主任给他噎得无话,只好找郑雨晴:“郑雨晴,你是个乖孩子,有问题可以问老师嘛。吕方成可是咱们的准状元,我不希望你耽误他的时间,拖了他的后腿。”
郑雨晴避重就轻,嬉皮笑脸:“老师,状元跟常人是不一样。吕方成还分前后腿啊?”
高考前一个月,高三生基本都在家里备战备荒,只有吕方成和郑雨晴,雷打不动日日到校。
那天,俩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先是抽背历史,吕方成再辅导郑雨晴地理,直到繁星点点。他们嘻嘻哈哈跑到教学楼的底楼,楼道门早已经被上了锁。
郑雨晴把铁门晃得哐哐响:“锁上了,我们怎么出去呢?”
吕方成踮着脚伸长脖子,向着学校大门口那边望:“保安室肯定有人,咱喊他们过来开门吧?”他刚要大声叫人,郑雨晴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疯啦?!”
吕方成这才想到,学校上个月刚刚处分了两个早恋的学生。“抓到这种孤男寡女放学后不按时回家的,”校长在广播里声色俱厉,“一律直接开除!不商量!”班主任也打人情牌:“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们在这关头,千万不要出岔子!已经谈上的,求求你们不要散伙!还没开始谈的,忍一个月出了考场你们到我家谈,我给你们做饭!我在这里拜托大家,不折腾啊!要以不变应万变,安安稳稳平平静静迎高考!”
吕方成却大大咧咧:“你怕什么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是学习,又不是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