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道:“要三吊钱。因那册子是成套的,山水风物印得又精美,三吊钱已是贱卖了。”
笑笑粗粗一算,三吊钱相当于现代的六十元,对于成套图书来讲不算贵,但是对穷书生来讲,也算是一笔钱呢。
书生显然被六十元吓到了,满脸遗憾地离开了。
“很多读书人买不起书,那些有钱成车买书的却又没空读书。”阮氏轻叹。
“思存先生是儒商,这里的书哪一本不是信由他们看的,瞧那边儿那人,都快躺到地上看了。”笑笑道。
阮氏轻笑:“这却也无奈,总不能撵走了。有真正买书的,便给人家取一本新的,这架子上的书早都叫他们翻旧了。”
“婶婶何不索性借书呢?”笑笑心思活了活。
阮氏眉毛一动:“怎个借法?”
“婶婶这三座楼总能开辟出个所在,专做借书用,摆上长桌长椅,可就地借读,也可租书回家。”笑笑说着很激动,这分明就是图书馆了,“借读与租书都可按天来收费,借读的人三文五文便可坐上一天,租书回家的每本收个三五文,按天累计。如此,便将卖书与租书分开了,所卖书籍自然可保持页面干净,就地读书的人少了,卖书的地方也有个好环境。而那些买不起书的穷书生们也可花小钱多看书了。”
“这法子好!”已有一人叫好,却是方才那个买不起《山水志》的书生,“思存先生若真能如此,于我元龙朝可谓功德一件!我们书院里的学生们哪个不是跑出来蹭书读的,便宜的书也是一人买下来,几个人轮番借着看的。学子们大多出自平民之家,家里肯出束脩供上学已是厚待,怎还能伸手再要钱买书呢……”书生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激赏亦有惭愧,半晌道:“赊粥救命,捐书疗心。”
二人听闻此言,皆受触动,阮氏道:“画坊的二层一直空着,不如将那里作为借读之所,索性好事做到底,若在坊内借读,皆不收钱。”
笑笑第一个道:“不收钱不合适,读书人有骨气,只怕面子上挂不住,再有,若有这么个场所能蔽日遮雨,那些无处可去的闲汉会不会也凑进来扰了清静呢。”
书生也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得有理,一日交几文钱还是交得起的。”
笑笑看看阮氏:“思存先生若真要做此善事,不如单雇一些书生来管理那些书呢,算作勤工俭学了,收上来的钱就算是工钱了,他们读书人也自会珍爱书籍、好好保管的。”
阮氏觉得有理,那书生不觉道:“姑娘聪慧!这主意甚好,那租书场所想来不会有多少收益,若先生再雇伙计岂不成了赔本儿买卖,如此一来,我们这些人有地方看书,那些贫寒学子也能在此谋一份差事挣些糊口钱呢。”
阮氏微笑,当即吩咐了掌柜的,让把那画坊第二层打扫出来,再做一批书架子、长桌长椅,把现有的所有书籍都在那借书处摆上一本……
时候不早,两人没空再去逛画坊,直接坐进马车,笑笑道:“我尽出馊主意了,婶婶这一回可是赔了?”
“那一层楼本就闲着的,书也少有卖尽的时候,我不过出地方出书籍,剩下的一概不管,反还博得个好名声,实则是赚了。”阮氏微笑,“不说别的,仅这些书生们进进出出,便显得门庭若市、生意红火呢。”
一个古代女子能如此通透,笑笑不觉佩服,又不禁联想到图书馆来,据说历史上的大清是有藏书楼的,只是不对外开放……若是元龙朝能有公立的图书馆就好了,最起码,撷英女学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图书馆……
“还不知道今日会有哪个画样师傅会客呢。”阮氏问道。
笑笑的思绪被拉回来,心也再次被云懿占据了:“海意阁的画样师傅我一个都没见过呢。”
“我只见过一位高师傅,手艺确是好的,我说着自己心里的意思,他当即就裁好了,剪子落下去行云流水一般。”
笑笑的眼睛黑黑亮亮地看着阮氏,认真听她说。
“还有个云师傅,据说是霓裳羽衣坊的东家之女,家里败了才出来做工的。她倒是总有新点子,手艺好,活儿也精,只是……”
“只是什么?”
“那衣裳总有些刻意的东西在里头,”阮氏看看笑笑,觉得肆意评判她家的铺子不够礼貌,又道:“眼光不同吧,据说海意阁里她的衣裳卖得最好呢。”
“那便好,”笑笑低头吃茶,生怕被阮氏看出自己内心的万千端倪,便指了那茶道:“婶婶光夸我母亲那里的茶好,婶婶的茶也如此好喝的,这五色菊花竟如此甘甜。”
阮氏笑道:“花只是普通晒干的野菊花,甜味儿是那甜菊叶子,去年大嫂子从云南捎回来的,一杯只能放个两三片儿,不然就太甜了。”
两人聊着茶话,阮氏拿出一只螺钿小靶镜来抿了抿鬓发,将头上的紫玉凤尾流苏钗扶了扶:“海意阁快到了。”
笑笑闻言,也急忙拿出自己的小镜子来照了照,几枝小银簪上有圆圆的琉璃顶珠,珠子里面游着几尾小金鱼,点缀着青青蒲草,还有亮亮的水泡。笑笑打开小竹管,用指尖取了珊瑚色口脂,浅浅淡淡点在嘴唇上,再重重地一抿。
马车渐渐停下来,笑笑打开车窗帘子,看到一座三层楼阁上的匾额——海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