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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契约】,你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哈!”甦醒的璃月仙人爆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
没有怀疑,不问缘由,雷夜叉站直身子,四只手把五百年的沉寂同落尘一齐拍去。
刚做出抱拳的动作,他又猛地记起时逾数代,当下也不知是否还遵循古时礼节,只好在中途讪讪放弃,“莫说什么契不契约觉不觉悟的,璃月有难,你既唤我,夜叉自当誓死一战!”
“小兄、哎不对,是不是该叫蓝染先生来着……”自言自语低了八个度,才片刻就不怎么在乎地恢复原状,“那蓝染先生,再造之恩不言谢!我去去就回!”
自诩粗鄙之人,学不来弥怒那些个繁文缛节,浮舍也不多费脑子琢磨青年的反应,微弯腰点一下头,随后大步迈出,风风火火冲下山巅。
夜叉离开了。
平日好动机敏的华月还在他怀里不省人事。蓝染惣右介随手放出个无需咏唱的破道,绞杀了几只另辟蹊径攀上山顶的兽境猎犬。
山顶再度安静下来。
这样时间无限拉长的沉默中,某道仿佛融入经纬至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虚实相生,覆真存伪,恐怕提瓦特上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到的人。”
褐发男人对悠然落在身侧的话语丝毫不感意外,只嗤笑着反问,“连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也做不到?”
“蓝染兄说笑了,”声音沉稳,一如亘古未变的巍峨山岳,“岩神已逝,如今的钟离不过平平无奇一凡民,借人间三分灵气,天地山海方才去得。”
“凡民么……华月对我说过,人类的存在就是奇迹,只有人是世界的奇迹,钟离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她是这般与你说的么?呵呵……”了然而透彻的笑意映上往生堂客卿的眼角。
他探头扫过男人臂弯里的少女,呼吸平稳,神识清明,约摸是吞噬魔神后累极,在安心处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看得失笑,操着长辈心思的青年却也心下稍定,“世人极少有像是英雄模子里铸出来的英雄,常日都在内心打着某些小算盘,至少是普通人,为家长里短、琐碎零愁所苦。而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又不惮于摇身变为英雄,执守世间烟火,甘渡万里蹀躞。”
“长此以往,名讳虽佚于日月,千载万岁,尤闻颂声,教【我等】不由侧目。”
蓝染惣右介望一眼怀中唯有昏睡时才显得格外乖顺的少女,“……我始终无法理解提瓦特神明的想法,无法忍受你们明明做得到,可又什么都不做。”
“【你们】本就做得极好,有无神明,何须挂怀于心?”往日的神明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摆于腰际,将目光落向烽烟招摇的山野林隅,“若志存高远,希求登顶一览,亦无需心急。你仍年轻,徐徐图之即可,总归那尊泥造的塑像还在那里,先砸或是后砸,不过早晚而已。你是死神,魂魄澄澈之人,应当是不缺时间的。”
蓝染惣右介蓦地拧紧眉头,“又是这样的说辞……‘魔神爱人’,何其傲慢的态度!你们不会真的被天理加诸于身的程序所欺骗,自诩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受限于国度和臣民,连诘问天理都畏手畏脚吧!?”
年轻死神的质问也曾是神明几千年前的迷思。彼时他尚且轻狂桀骜,锐气尽付枪尖,命途亦敢纵横,因此他认同这份执着的求索。
后来……后来他经历了无数的相遇和离别。
无论跌落世间多久——五百年,一千年,五千年,论断了多少杀伐残响,提笔书多少枯荣悲欢,神也不可能做到心如磐石。
毕竟,那样一群鲜活的生命,像依山间林深奔流的溪水,时刻不停歇地从眼前滚滚而过,欢畅的、激昂的、壮烈的、孱柔的,无法挽留,无法回溯。一呼一吸间,众多微小的水珠便消失不见,融入时潮化作新生。
于是站在原地的神明俯身,拾起一块溪底被水流打磨光滑的卵石。
“天生万物,万物生生复变化无穷焉,惟人得其秀而最灵。【魔神】无非天地一息大梦,惟有【人】才是真实。人既发愿景,神合该为人让道,余下需要我做的,便是见证和祝福。”
“……那么,摩拉克斯,你能告诉我提瓦特的真相么?”
他的话音刚落,古老神祇的视线瞥了过来。
如同熔铸的锋芒,如同沸腾的日光,如同黄金一般灿烂辉煌的色泽透出他的双眸,威严而淡漠地睥睨着面前的死神,语调意味深长,“哦?你是想与我定下【契约】?这孩子理应带你见识过契约的效用,然与她不同,一件事若无可获之利,‘契约之神’是不会轻易订立契约的。”
“异界的旅者,汝以何种身份,出于何种目的,愿付出何等代价来交换这份真实?”
或许是那双煌煌鎏金的瞳目中审视的意味过于浓厚,一瞬强烈的心悸自异世旅者胸口迸发,叩问着他的决意。
凛然、恢弘、深邃、公正。蓝染惣右介终于看到了穷尽人类想象也无法准确描述的,神的模样。
原来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那才是无可争议的【神明】。
神从来都不会是无私的,这道理他一开始就明白。
但他是个野心家,还有什么行为比与神作交易,将希求之物纳入掌中更加适合这个称谓的呢?
兽的咆哮和人的怒吼将山海贯穿。狼烟火雨被风鼓动着飘摇。雷光乍起处,夜叉浮舍正教导千岩军列队,复现千年前的并肩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