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忘记徐言娘这个人,她俞眉远偏不让他们如愿以偿。
今天她所说的每一句褒赞,都会提醒他们,俞府能走到今时今日,是因为当初徐家和徐言娘的付出。徐家助俞宗翰踏进仕途,徐言娘以嫁妆为俞家攒下家业,而最后……俞家将徐家救命的银子昧下,成就了今时今日鲜花着锦的俞府。
俞家的每一步,都走在徐言娘的心尖,如血刃划过。
“娘临终交代,让我回府后万不可为难祖母、父亲与惠夫人,也让阿远好生听祖母、父亲与夫人的话。”俞眉远的话仍未说完,“阿远亦知家里规矩多,故而从无怨怼之心,可规矩再大,也越不过诗礼传家之训。阿远不求多的,只盼去了这身衣裳,替母亲守满三年孝”
钱宝儿了听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而杜老太太早把脸沉下,孙嘉惠更是站在旁边白了脸色。
明堂上还有外客,俞眉远这番话毫无疑问是扣了顶巨大的帽子到她们头上。大安朝以孝治天下,而俞府却出了阻止子女为亡母守孝之事,改日若传了出去,只怕朝堂之上那些言官又要向皇帝参上一本。
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成精了吧?
“为人子女,尽孝是本分,若这点孝道都无法尽到,阿远便枉为人子。还望祖母成全阿远孝心。”俞眉远跪下,她说得动情,眼眶淌出泪,小模样委屈又难过。
“谁?谁不让你尽孝了?谁给你备的衣服?说!”杜老太太这时反倒收敛了怒气,只重重捏了腕上的佛串。
“二姨娘备的衣。她说祖母忌讳素净颜色,怕阿远冲撞了祖母,惹祖母不痛快,便作主替阿远备下这身衣裳。”俞眉远仰起头答道。
“好好好,你们做这些缺德事儿的时候,都拿我当箭使了,我竟不知自己成了那枉顾礼法、不忠不孝的无知妇人!”杜老太太气得急了,一扫手将案上青瓷茶碗打落。
“砰”的脆响,茶水四溅,把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话说得重,屋里的人便都跟着跪到地上,齐声叫着:“老太太息怒。”
“一个姨娘,也来兴风作浪!老大媳妇,你怎么管的后宅?连个姨娘都治不住?”杜老太太胸口起伏不断,气息跟着急促,吓得桑南赶紧命人去取了救心丹等药来备着。
“媳妇的错。”孙嘉惠此时不敢分辩,只能跪在她跟前低头听训。
“罢了,我知道你心软,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替你出了。”杜老太太见她这模样,大怒之下霍然站起,“吩咐下去,一个月内府里丫环婆子不许穿红着绿,替太太服孝!再替我赏二姨娘一身大孝服,让她呆在屋里面壁七日,好好替替太太服丧!”
杜老太太想了想,又道:“至于那个黑心的……”
“赵氏。”桑南在她耳边提醒一声。
“那赵氏先打上二十板子,打发出园子,再不许进来!”老太太发落完毕又转向孙嘉惠,“老大媳妇,我这么处置,你可有意见?”
“老太太处理得妥当,媳妇没有意见!”孙嘉惠恭顺地点头。
“好,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阿远这身衣服,赶紧着人给她换了,另外她的住处挑了哪里?”杜老太太又问。
“暖意阁,与阿初同住。”孙嘉惠回道。
俞眉远听了这名,心头一动,眼角余光便转向身畔不远处跪着的一群人。
穿着丁香色桃枝缠雀褂子的少女正垂头跪在一众姑娘前面,背挺得笔直,像后院的小松。
俞眉初……俞府庶出的长女,她的大姐。
魏眠曦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女人。
一个让她不知该怨该恨还是该怜悯的人。
“阿远,你改住容瘦院可好?暖意阁离前院近,略吵闹些。容瘦院虽有些距离,但胜在清幽。”孙嘉惠已与老太太言毕,将俞眉远的住所做了更改。
守孝,自然要个清幽之地。
“但凭老太太与夫人作主。”俞眉远回神俯身行礼,脸上扬起无人可见的笑。
只服这点孝,便宜她们了!不过算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