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虽说纷争也有,习舞也累,但到底比呆在俞府时要轻松得多了。
尤其是,俞眉远呆在昭煜殿的时候。
霍铮的身体大好之后,俞眉远一来,他就逮着她过招,竟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每次过招他都收起素来温柔平和的笑,换了个人似的严厉着,一点情面都不讲。俞眉远最初在他剑下走不到十招,就会被他追得走投无路。
与她过招之时,他每次所用的武功都不同,皆是江湖中几个大门派精妙的招式;此外,他又指点她各种兵器的用法,从刀剑枪矛,到棍棒斧杖,乃至各色暗器,都一一以剑为例,逐个讲过。
江湖之事,但凡俞眉远好奇问他,他从来没有答不上来过。
像本活的武林全书。
时间很短,他填鸭子似的不断教她,也不管她能接受多少。仿佛在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要对她倾囊相授。
俞眉远虽然觉得奇怪,但她可以感受到他迫切想教会她的心情,便也学得格外认真。
刀剑无眼,霍铮就算再小心,俞眉远在过招之中也难免受伤,这几天下来,她身上已经添了不少青紫淤痕。
“你坐着歇一会,我去给你取盒药。”
一通拆招之后俞眉远得到短暂的歇息,便倚着殿前的石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要累坏了。霍铮一眼看到她手背上足有半个巴掌大的淤痕,情不自禁皱了眉,就要进屋取药。
“唔。”俞眉远捂着嘴,没让自己的呵欠打出声来,头点如捣蒜。
霍铮便很快进殿,待他拿着药膏踏入庭中,俞眉远已经靠着石狮子睡着了。
这些日子,她累得太狠。早上应付毓秀宫的祭舞之课,下午一刻不停地与他拆招。再怎样,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闺阁少女,这样的日子连着几天下来,已经让她要散架了,她愣是一声没吱过。
倦意满满的脸叫他心疼,可霍铮没办法。时间不多了,他只想能教多一点是一点,好让她日后多些防身之术,他才不那么担心。
走到她身边蹲下,他并不叫醒她。发丝粘着她的脸颊勾入唇中,他伸指将那缕发丝从她唇中拉出,可能有些痒,她像婴儿似咂咂唇,表情讨怜。霍铮忍不住笑了,他坐到她身边,将手中小瓷盒打开,从里头挑了些淡青色的药膏在指尖,以另一手托起了她的手。
淡青色的药膏在她手背上抹开之后,只剩薄薄一层透明膏体。她手上的淤痕蔓延自衣袖中,霍铮瞧着眼睛难受,竟忘了男女之忌,轻轻拉起她的衣袖。
这一拉起,他跟着倒抽一口气。
莹白如玉的小臂上,大大小小五处淤痕。
他懊恼地甩了下头,怨起自己的心狠。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他仔仔细细地把药膏抹遍这些伤痕后,又不管不顾地去检查她另一边的手臂。
一模一样的情况。
霍铮轻叹一声,将药膏细细抹去。
处理完她手臂的伤口,她仍睡得香甜,天色尚早,霍铮已经狠不下心再叫醒她,便愣愣坐在她身侧。
太阳在两人的身后,他们的影子斜印在石板之上。
霍铮看了一会,忽然抬起手,寻了个位置摆好。手在她头的正前方上端,可被后面的阳光一照,影子里的他却似正用手抚着她的头一般。霍铮孩子气地笑起,手动了动,影子里的他便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揉着她的头。
他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将双手都往前一伸,隔着段距离悬空在她腰的高度上。
影子之中的两人,依偎相拥。
他便怔怔看着,头向前一低,影子中的他……轻轻吻上她的发。
俞眉远在他抹药的时候,就已醒了,只是见他举动,没好意思醒来,便装睡。此时她见身边沉默着,便将眼睁了一丝缝。
第一眼,她见到的是木傀儡似的他,双手僵在半空,姿势可笑。
第二眼,她看到影子中的他们。
俞眉远的心,被狠狠一撞。
目光一转,她又望见他盯着影子时专注的目光,与唇瓣那丝满足的笑。
似乎这样虚幻的拥吻,便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俞眉远呆了。
已经被遗忘在角落的悸动,如夏季突如其来的凉风,直刮入心,久久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