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黛玉支开大小丫鬟,独自坐在窗前,远处醒目喜庆的眼色深深刺伤了她的双眼。黛玉不由垂下头,咬着嘴唇,缄默不语,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黛玉来了这十来天,伺候的人也摸清了林姑娘多愁善感的性子,是以黛玉示意人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利落的退了出去,却叫了几个小丫鬟去找紫鹃。
紫鹃系荣府新一代的家生子,父母原是外头买来的,在府里坐着不大不小的管事,也有几分人脉。荣府原来的家生子里,大部分都在早年被发落出去了,如今府里当差的,多是从外头买来了,也有像紫鹃这样,父母是外来的,自个儿也算家生子了。黛玉来的当日,刘氏把紫鹃给了她。晚间一并送来的,还有紫鹃其他家人的卖身契。如今紫鹃哥哥就在外头,领着和贾琏身边小厮一样的月钱,帮着处理外头黛玉不方便出面的事。
紫鹃撩了帘子进来,停在门口,等待身上的寒气去了。一抬眼,却见自家姑娘在抹泪,忙问:“姑娘,怎么哭起来了?可是哪个小蹄子不听话,惹姑娘生气了?”紫鹃关心了几句,又转而怒道:“这帮小蹄子,瞧着夫人奶奶没空儿管家,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头我就找嬷嬷说说,不整治她们几下,早晚轻狂的没边儿了!”
黛玉听得身后动静,慌忙拭泪,未几抬头,却闻得紫鹃的声音,方放松下来,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嗔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紫鹃你倒来了一大车子话。”又道:“你放心吧,再没人惹我的。不过是我想一个人呆着,把她们都打发了。倒是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舅妈可是有什么话说?”
姑娘时不时就流泪,却都是有缘由的,紫鹃不欲戳破,也就附和她转移话题,“是好事呢。且不急,姑娘在冷风里坐了这么一会子,可不冷?”她说着,扭着身子去了隔间打来热水,用浸了热水的帕子在黛玉脸上轻轻的敷了敷,絮絮叨叨的说:“姑娘家的脸金贵,姑娘哭了这一会子,若不抹上面脂,脸上皲了可不好看了。”
紫鹃手脚勤快,说话间撤了银盆,又拿来一小盒面脂,这会子正轻柔的用指腹在黛玉脸上化开。
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还有指腹的温热,黛玉只觉得原先微微刺痛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舒服,不由说道:“倒是我疏忽了。我在南边的时候,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雪。”像是在解释为何在窗边,又像是在赞叹。
紫鹃道:“今年的雪格外大呢,城外该有不少人家屋子被这大雪压垮了。若不是我们家大爷想了个用冰来做屋子的法子,今年还不知有多少人冻死了。”
“你说的可是‘冰屋’?用冰做的屋子,不但不冷,还能住人,让人在严寒中取暖。”黛玉真心实意的赞道,“我在南边也听说了,父亲还专门叫人想法子试过了。大表兄可真是奇思妙想!”
紫鹃自豪的说:“那可是大爷!这些年来,大爷做的事,哪个不是奇思妙想却有实效?连皇上也夸大爷是‘格物第一人’呢!”言毕,又忽然想起自己已不再是荣府的人了,忙住了口。
两家亲厚,贾敏和刘氏时有信笺来往,黛玉也算是听着大表兄的事迹长大的,对他的事耳熟能详。虽如此,照样百听不厌,见紫鹃住了口,心下难免失望。复又问起先前的话题:“今日舅母唤你过去,有什么好事?”
因着黛玉还在百日孝期内,未免冲撞到怀孕的公主,刘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命她在房中为亡母抄写经书。这里还有个小佛堂,方便黛玉把经书烧给母亲。黛玉来时还担心自己只能私祭了,没想到舅母如此贴心。自此,黛玉安心守孝,也不在意旁人对她可能不受荣府中人重视的流言蜚语。
姑娘虽在尚荷轩静心守孝,可吃的用的,夫人时时垂问,事事关心。前儿抄书的宣纸用完了,夫人还特意命人送来。紫鹃自是知晓姑娘在夫人心中地位不低,可是其他人未必了。
在荣府其他不明事理的人眼中,这又是过年又是公主有孕的,皆是大大的喜事,可平白来了个一身孝衣的表姑娘,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嫌晦气的。
这不,表姑娘一进府,就被夫人打发到角落里守孝,那个尚荷轩,冷冷清清的,一丝人气也无。要不是夫人怕有不足之症的表姑娘死在那里了也没人知道,日日做做样子关心,大家还真想不起来府里多了一个小主子。
不过,荣府大小主子治家极严,即使心里这样想,也没人敢慢待表姑娘。主就是主,主仆分明这四个字,可是荣府下人用血得出的教训。这也是为何黛玉说没人敢惹她了。
紫鹃心知黛玉的处境,因此,对夫人的指示十分欢喜。她也不卖关子,喜气洋洋的宣布:“夫人有意让姑娘协助管家呢!”
管家!
黛玉已经不是原著里刚上京的八、九岁的小姑娘了,经过母亲这几年的教导,对于管家权的重要性十分理解。她当即有些迟疑的说:“这怎么行呢?”
紫鹃打断她,说:“姑娘,府里的事,都是夫人做主的。只要夫人发话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黛玉摇头,“我毕竟只是个表姑娘,身上还带着孝。再说了,府里有柔嫂子,又有迎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