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上,掌管大地的远古巫神部族,前前后后和道家正统撕破脸皮开战过数次,均属于双方皆有胜负,而他当初就被击杀过一次,虽然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被击杀,但也让他沉睡了无数光阴。
有这一笔憋屈账在,道人不想这么快就和陆十七交手,这算是其中之一的原因,还有若出手时无确凿把握,怕陆十七跑去了其他一座蛮荒天下里,就真正的后患无穷,同时陆十七还有作为诱饵的因素在里头,能够引诱蛮荒天下出兵,也暂时杀不得。如令得道人头疼的是怕最后不出兵,那就真的头疼了。
和道人一峡之隔,那一位骑着白马的云游僧人,穿过了峡谷口来到了墨海的边缘。
道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僧人手持金钵,一副心怀慈悲相。
他们两人算是老相识,并没有什么客套,道人率先道:“你这秃驴想要过界?”
同样年轻的僧人单手持佛礼道:“道友若是觉得贫僧碍眼,大可把墨海和渊峡彻底劈开为二,往后即互不往来,不过七尺巷罢了。”
道人眯着眼思量片刻,突然一笑道:“高僧此言见外了,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既然往后你我之间已经互相为邻,就该抛弃前尘旧怨,互帮互助才对。”
僧人骑着白马进来,在沐海红日之光的照耀下,让得此人如一尊夏日里的金蝉般璀璨夺目。
年轻道人暗暗撇了撇嘴,也不理会那僧人在做法,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再做法还有何用?既然要求那一点的心安理得,就别惦记第十洲不是更好?
两人皆都是心照不宣沉默不言。
佛不渡有缘人,固道常在。
这能够争一个高低,当初在天外天早就都争出来了,如今浪费再多的口舌也不管用,还不如剩下点精气神为妙。
佛法讲戒律,道统的戒律其实更多,多到几乎发指的程度,斋戒,说戒,修戒,思戒。
道人虽已经超过了需要遵守所谓戒律的范畴,却也不想再争那口舌。
看着僧人睁开了眼睛后,他问道:“渡完了?”
僧人依然一副慈悲相,其实道人知道,这家伙比谁都能打,从他单手持佛礼就能看出一些蹊跷,也很能装,非得到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必忍让,人若造孽我必将你伏诛时,才愿意撕开伪装。
道人其实也和他交手过,在天外天上,当初两人也打得十分轰动,那一日这僧人大自在身化九世金蝉,差一点就立地成佛,若不是横竖三世佛都在位,他估计就要顶替上去了。
最后的结果是,道人逼得无奈后,一手取大日一手摘月,最终暴露了前身,而这一位僧人同样暴露了自己的实力,两者算是来了一次各找不痛快。
只听着僧人声若洪钟的回应道:“于贫僧而言,佛渡众生,才刚刚开始。”
年轻道人伸出一直手指来取笑道:“如我而言,最终不过大梦一场,但你若是来掺和,最终就只剩下同葬的命运了。”
僧人其实懂得年轻道人的言外之意,他又悲生怜悯姿态说了一句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道人似乎很满意这一个答案,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在就想和你再较量一番,但一想就觉得没劲。”
僧人不理会年轻道人,万念皆空,望了一眼墨海,在他眼中墨海之水虽广阔,却不如接下来的天下动荡,大地血流漂杵,能把十洲都染红。
“意气之争,又何必?”
年轻僧人骑着白马离开了这里,留下年轻道人一人在墨海看夕阳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贪图这一点墨水有何用,难道为了将来卖给那一些寒酸书生?年轻道人气得衣袖一拂,骂骂咧咧的也转身离开,这兴许就是所谓的“看着碍眼,弃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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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地的北岳山君,看到了一位满身破烂的羸弱老人在登山。
芒鞋汉子也同样是要回去北岳,就跟了上来。
这老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杵着竹杖,走得实在很慢,举止作态就如穷乡僻野里教书的老先生。
看这一位老人走得慢且辛苦,芒鞋汉子不忍心直接超他,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登临北岳的山路很陡峭,就算是年轻壮汉,都鲜少有这一个脚力能登顶。
这一位老人初始看他步履遥晃,不过越走就越沉稳。
听他笑着自语道:“年少时没少登山,翻过一座又一座,所以往后啊,觉得山也如平地,根本没多难,但人一老,不论走路还是登山,其实都觉得费劲,要走许久才能找熟悉感。其实登山跟走路一个道理,一个人三年五载没走过路,真叫他出去走走,他说这平地也觉得是坡。再说这人一生,谁说跟走路和登山不是一个道理,所以这人啊,还得常多一些出去走走,不说见见世面,起码能见识见识路上的花红绿柳,心态舒畅,这不,我人虽然老,但看着看着反而不觉得累,只想再走快点,再去看一看那大好山河跟万里平川。”
老人话锋一转又道:“我其实得感谢你,要是没有你,当年的满春,也只不过是一个只懂得闷头读书的穷酸书生,哪懂得什么,在这世上,远远有比书更美好的事物,但我又没教过他什么为国为民,舍生取义这一些大道理,这孩子说到底还是看得少了嘛,也是我教的少了嘛,我以为只要我不教他就不懂,可谁知道,不教才会变得更糟糕,那就是我错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