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街道上就清冷一空,除了明朝军队的巡逻兵马,远近看不到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大门紧闭,听不见半点声响,偶尔的人影走动,都是趁没有人的时候悄然进行,浑身战战兢兢,也难怪,经历了整整一天的血腥内乱,阿瓦城内的七八万百姓,无不人人自危,唯恐屠刀伸向自己的胸口,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指望他们从噩梦中迅速恢复过来,不过,强有力的军事管制还是让缅都失控的秩序暂时安稳了下来。
在此过程中,安民告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缅奸头子戒赤乌也“功不可没”,作为地地道道的东吁官员,他比朱慈煊更清楚东吁国民的性格和要害,严格意义上,十七世纪的东吁国还算不上一个中央集权国度,权力结构介于领主制和君主专权制之间,政治制度里还保留着某些看起来很原始的官位设置,诸如千夫长,百夫长等,他们在阿瓦城中有各自的“食邑”,负责食邑内臣民的治安和税收,属于小型的“宗主”,效命于“共主”缅王,这种军政不分,文武不分的情况在东南亚诸国中广泛存在,归根结底是因为它们的汉化程度不高,远远比不上朝鲜,安南,琉球这些天朝近藩。
生于斯,长于斯,戒赤乌自然清楚地很,仗着有明朝军队的支持,他更是狐假虎威起来,把安民告示直接塞进了这些“小宗主”的手里,勒令他们必须向下辖的民众传达清楚,告示上面的内容,并且保证“食邑”内部的安宁,这也等于在威胁他们:不要乱搞事情。
就这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阿瓦城内的百姓很快就了解了当前情况,叛乱已经被平歇,贼首也已经被逮捕,现在掌控局面的是天朝的太子。
天朝太子?
乍一听,还真是难以接受,前一阵子不是还说天朝已经被北方的“蛮族骑兵”灭掉了吗,连皇帝都逃到了东吁避难,怎么一下子又把阿瓦的叛军消灭了,还派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以及统兵而来的太子,这一从天而降的消息,着实令他们匪夷所思,
苦思无果,他们只能在心里惊叹一声,上国到底是上国,果然不是他们这些蕞尔小邦能比的,天朝的底蕴“广大无边”,在他们面前,东吁人就是二等公民,甚至是三等,四等。
见到这些人被蒙在了鼓里,戒赤乌自然高兴坏了,忙去找朱慈煊邀功请赏去。
“上师,全城的百姓都在称赞天朝军队的丰功伟业,欢迎上师助东吁人平定叛乱。”
这种赤裸裸的谄媚话,朱慈煊自然不会尽信,他还有别的消息渠道,早一刻钟,就有人来向他汇报了,阿瓦城的秩序确实比白天好了很多,戒赤乌没有说假话。
“戒大臣,你办得好,本太子说过要奖赏你。”朱慈煊笑了笑,盯着戒赤乌,喃喃自语““奖赏些什么好呢?”
戒赤乌也在看着朱慈煊,眼睛巴巴地亮着。
“这样吧,你来当阿瓦城的城守,城内的大事小事,都由你来全权负责,除了本太子外,别人的命令你可以一概不听。”
这是实实在在的笼络了,朱慈煊说话时虽然笑眯眯,一脸和蔼可亲样,但眼睛却在无时无刻不打量着戒赤乌一举一动,心里同样没有放松警惕,要在东吁站稳脚跟,他确实需要任命一些东吁本土的官员,当然其作用也仅仅是提线木偶,消除由此产生的民族矛盾,如果此人可用,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不过,朱慈煊也清楚自己的底线,说完之后,紧接着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戒大臣,你的责任可是重大,要是做的稍有疏忽,百姓骂的可就是本太子,所以,若是出了岔子”
“绝不会让上师失望!”戒赤乌自然晓得什么意思,眼珠一转忙跪在地上。
“不是让我失望,是不要负了你们的国王陛下。”说到这,朱慈煊大笑一声,颇有玄机的说道:“不过,我相信戒大臣一定能干好,无论缅王在与不在,归根到底,不让缅王失望也就是不让本太子失望。”
戒赤乌愣了一愣,然后赶忙叩头,自然是晓得了明朝太子的双关之语。
“起来说话”朱慈煊示意戒赤乌落座,然后命人给他端上了茶水,这个动作自然意义非凡,戒赤乌脸上诚惶诚恐,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戒大臣觉得东吁最有分量的是谁?”
“自然是上师!”
朱慈煊一怔,然后哑然失笑:“孤说的是大臣当中?”
“哦哦”戒赤乌略微尴尬,挠了挠头,遂一板一眼的说道:“上师有所不知,国王之下有三大臣,分别是大僚长,内藏使和邸位将军,地位非同小可,分别主政事,主财事,主军事,大僚长阿克木出身缅族上层大族,族中为官者甚多,光千夫长就有十几人,遍布东吁的各个城池,势力极大。内藏使是先王后之弟,掌东吁国库二十余年,其大妻是缅族另一大族且巴氏的闭门千金,势力同样不弱,再有,邸位将军胡陀雅,是缅王最信任的大臣,掌管北部的大军也有十几年了,娶得是缅北阿察氏的小女儿,生有四个儿子,也都在军中”
戒赤乌说的很详细,朱慈煊不时微微点头,这些人的背景乍一听起来,有点像魏晋南北朝的门阀大户,或者高门外戚等等,彼此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令他微微有些感慨,看来血缘关系到底还是维系政权的有力纽带,到哪都是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