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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见是在那年科举的殿试,金銮殿上,皇帝亲自下题,他肩负付家满门期望,坐在楠木桌前战战兢兢地答题,出门前父亲那殷切的眼神和语重心长的言语在心底挥之不去,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到这一姓一族给予的压力。
怨憎会,越讨厌的东西越是无处可避。
他不喜欢这个充满利益、权势和欲望的浑浊官场,但不得不去争这科举的魁首——因为他姓付。
付家累世公卿,满门忠烈,他的曾祖父、他的祖父、他的父亲都在为顺国鞠躬尽瘁,所以他付望舒没有资格过随心所欲的人生。
而她便是在他极度压抑时,唐突地闯了进来的。
“父皇,是二皇姐推我的。”她搅着衣摆一脸忐忑地站在原地,嘟着小嘴辩解。
原来,轻纱帷幔之后有一群不谙世事的龙子凤孙在偷窥,这年纪最小的公主被人‘陷害’了。
他不由得露出笑意,那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开来,忽然有种感觉——做官也好,这样能离她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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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一人夺得文武状元,为付家锦上添花,父亲欣慰地对他微笑,但那时他想的却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公主。
孟玉珥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公主,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那年看到她身穿亲王朝服,头戴紫金冠出现在金銮殿上,言辞犀利,条理清晰地辩论着国事,半点不输给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时才明白过来,人是会变的,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公主,现在的孟玉珥是个肩负皇帝厚望的未来储君。
那年她十三岁,没有封号,没有官位,站在右相身后,默默散发着独属于她的耀眼光芒。
她似乎忘记了他,客套又疏离地喊一声‘付大人’,他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像当年那个伸手要背的女孩的影子。
直到某次,看到她和那人在斗嘴,脸上神情生动鲜活,瞪圆的眼睛像小老虎似的,他才明白过来,她依旧是那个小公主,只是他没资格看到她这一面罢了。
那人就是席白川,他的生父席绛候为救先皇而死,他被先皇接进宫,封了亲王,是当今皇帝最亲近的皇弟,天下无人不知他名号,但却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功德,而是因为他自己战功赫赫。
十五岁挂帅出征,大小数十战,无一败仗,人称战神,封号琅王。
席白川那人嚣张大胆,从不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仗着是她的老师便时常越矩,但曾几何时,他又是他眼中最羡慕的人,能随心所欲地亲近她,能肆无忌惮地爱着她……
她大概是真不明白那个人对她的心思,毕竟她从小是在那人身边长大的,早已习惯了他的亲近和怀抱,所以在旁人眼中暧昧至极的动作,在她眼底不过是叔侄之间的亲昵。
但那亲昵,仅限于他。
而他甚至连触碰到她的手都会引来强烈的抵抗。
有种不甘在胸腔间不断发酵,明明当初来招惹他的人是她,凭什么到最后他只能得到她的疏离和排斥?
他想争,想争她!
‘啪—’
年迈多病的父亲用尽浑身力气举起藤条狠狠抽打他的后背。
“我们付家累世公卿,满门忠烈!你曾祖父官拜一品首相,为国为民操劳而死,顺康帝赐入皇室宗庙永享皇族供奉;你祖父镇守边疆五十年,将强大的蒙国抵御在飞龙关前数百次,天下百姓们更是自发为他修建庙宇供奉牌位;为父不敢与列祖列宗并肩,但也问心无愧,从没做过奸佞之事,死后也不怕被祖宗们质问,但你付望舒呢?你可敢?!”
他为何不敢?他只是想要一个她而已,又不是想要孟氏的天下!
“我告诉你,她是未来的皇帝,而你这一辈子只能拜在她的阶下,做她的贤臣!你若敢拿我付家几代人的拼死维护的名声去做那些混账事,倒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保全付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玉珥是皇帝最中意的储君,按照顺法,后宫不得干政,他若是真同她在一起了,将来注定与仕途无缘,付家家族庞大,在朝为官虽不止他一人,但出类拔萃者却寥寥无几,他是付家正系,又受顺熙帝重视,大好前途,怎可从此活在一个女人的名下?这在他父亲看来,在整个付家看来,是一种……耻辱。
这就是爱别离,他想要却不一定就当真能握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整个付家,一性一族,他没权利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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