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斜下之余染红了半边苍穹。天色一寸一寸转暗,本该在军营的父子归府。
马蹄声渐渐愈行愈近。
崔旸面色冷硬,翻车下马,身上的铠甲泛着寒光。
“阿爹。”
崔柏正要追上去。
吴太夫人在崔旸面前虽说不曾哭诉,言辞委婉间提的无非都是过往。却试图勾起崔旸对亡妻的不舍。而翻来覆去便是那么几句。
——你是个好女婿。我一直都知,许久日子不见,知晓你忙,便特地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点心?
崔旸那种粗人,可不喜欢甜腻之物。怕是原配喜欢吃的。
——瞧见你总是免不得伤怀,许是年纪大了,老是记起你陪阿嬛回门时站在一处登对的画面。
崔柏当时听的心里不爽快。
斯人已去,缅怀人之常情,可崔旸已娶妻,吴太夫人若当真贤惠识趣,却何必专门跑这一趟说这些事?
——只是可惜了,阿嬛那胎怀的凶险,那时你在战场厮杀,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断了气。
果不其然,说着这些,崔旸笑意也散了不少。
“岳母可是去府上了?还是府上奴才招待不周?”
崔柏面无表情的听着吴太夫人说。
——你那夫人管理后宅,永昌伯爵府出来的娘子怎会有差?她将侯府打理的极好,阖府上下都听她这主母的一人的,韫哥儿一直都是知情达理的孩子。如何会招待不周?
——只是可惜了,匆匆拜访未上拜帖。还没见上崔太夫人一面。
只要不是蠢的,也能听出吴太夫人这是话里话外指责崔宣氏的不是。
吴太夫人又避重扬轻的将缘由说了一番,从她嘴里,无非是奴才自作主张,天比天高。
而她只是个仁慈的长辈,怀有愧疚特地前往。又很不经意的招呼了身边的吴韶音给崔旸请安。
可见其心昭昭。
崔旸当时久久未语,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而崔柏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任凭吴太夫人说出一朵花来,崔柏也不会去怀疑崔宣氏和崔韫有半点错处。
便是两人真有错,也是吴太夫人做的过了。
此刻,崔柏心事重重对着崔旸的背影,嗓音依旧沉稳道。
“阿娘为人如何,入侯府门后这么多年阿爹想来没法挑出一个错字。二弟更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孰是孰非,阿爹还是该细细斟酌,莫为了只言片语伤了夫妻同父子情分。”
崔旸脚步一顿,他在儿子面前一贯是严厉的。未留下半个字,直直朝崔宣氏的院子而去。
崔柏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到底还是不妥当的追了上去。
———
崔宣氏面色疲倦,穿着薄薄的夏衫,便准备早早歇息,房妈妈刚吹了屋内的灯,便远远听见外头奴才的请安声。她手下一抖,心生不安。
“大娘子。”
崔宣氏闭了闭眼:“来的可真快。”
崔旸这些日子有意避着她,眼下却又在不该回府的日子回来,怕是向她问罪的。
可她却好似并不意外。甚至有种声音在耳畔划过,说了三个字。
——果然啊。
她起身穿鞋:“掌灯吧。”
房妈妈点开火折子:“这件事老太爷,太夫人都站在您这边。侯爷到底还是讲理之人,怕是不知始末,大娘子莫同侯爷置气……”
还不等她说完,崔旸便大步入内。
房妈妈噤声,眼下屋内堪堪只点了两盏灯。她正要再点,就听崔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