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嗣欣赏他的坦然,点点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回乡务农?”
成铁生犹豫了一下,他低头喝了口水,沉默了。
孙承嗣也是历过劫遭过难的,见状便没有多说,只是吩咐伙计上来酒菜。
成铁生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孙大人,您是英雄好汉,我是真心是敬佩,我从小习武,也有几分拳脚,若是入伍做个小兵……您、您能不能收下我?”
一阵女子们的说话声从楼上传来,听着楼上忽大忽小的喧闹声,孙承嗣叫了伙计进来,问道,“楼上是什么人在喧哗?”
伙计笑道,“小的也不知,只听说是几位官老爷家的女眷。”
唐辎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就瞧见巷子里仿佛有唐家和李家的马车,心说这多半是来看热闹的——自从那一次唐家姐妹救了他,因着事涉剿匪,为了保密的缘故他也没能表示一二,如今诸事已毕,正该去好好感谢一番……有机会也去瞧瞧那小丫头,当初可把她吓得不轻。
喧闹声小渐渐了下去,那伙计见他没有再问的意思,就躬身悄悄退下了。
唐辎关了雅间的门,转过来坐在桌边,沉吟道,“你有难处?”
“……是。”成铁生自失一笑,“我这样的人,就是回到家乡也是丢祖宗的脸,与其受人白眼,还不如想法子搏个前程,我识字不多,还是年幼启蒙事学过一些,指望读书成就功名,那是妄想,又有过去的事,谁会容我出头?至于行商做买卖我也不懂,剩下的唯有一把子力气,还不如从军,上阵厮杀挣一场功名。”
孙承嗣想了想,“何不回乡守孝?守几年孝,若得乡里耆老的褒举,日子未必过不下去。”
成铁生却摇摇头,苦笑道,“父母丧身大海,连骸骨也进了鱼腹,已无孝可尽。何况我那时年纪虽小,却还记得父母曾叹息族人贪得无厌,想来我家出事后,家产多半已被族人分尽,回去了也不过是被人欺凌罢了。”
孙承嗣想告诉他,“你以为军中就是那么好混的?”但想想又作罢了,对于成铁生来说,要想稳妥,便拿了赏钱去乡下买几块地,要么便做些经营买卖,但是若想出人头地,他虽有个招安的名头,到底出身路子不正,贸然投军,没有根基只怕也要被人瞧不起。
这一次押送囚车的差使除了朝廷派的监军,还有王十七手下一名副将和他的长子王敬臣。
王十七领着人送别了监军大人和押送囚犯的队伍,天色已然不早了,他又与董知府、石提举等人寒暄了一会儿,以军中尚有公务为由借故推辞了宴请。
董知府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脸色有些淡淡,王十七不以为意,客客气气的送走了石提举,又与唐辎、李龄打了招呼,便上马走了。
一众官员都等着董知府上轿,董知府瞧瞧唐辎,见他和李龄站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就开口打断了他们,“唐大人?李提举?——王将军这是何意?难不成对本官有什么怨言?”
唐辎道,“想来是公务要紧,耽搁不得。”
李龄并非董知府辖下,跟着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董知府看着他们,脸色越来越冷。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僵,也不知是哪个突然推了毛通判一把,将他推出人群。
当着董知府的怒火,毛通判不敢多说,心里却将那个将他推出来的人骂个半死,他战战兢兢的深施一礼,“府尊……”
“何事!”
毛通判擦了把汗,“……舍下备了酒席,还请府尊赏光——”
“不必!”
等董知府一甩袖子上了轿,毛通判直起腰,猛地转身正待计较一番,却见众人正三三两两的散开,或是乘轿或是坐车,竟无人理他,他涨红了面皮,随手一指,将一个平时常在他面前奉承的属官叫来,大声叱道,“刚才是谁推我?”
那人官职卑微,刚才董知府发火时他站在后头连头也不敢抬,哪里知道是谁暗算的毛通判?何况周围那么多人,他可不敢得罪,便赔笑道,“属下、属下站在后头,未曾抬头,实是没瞧见。”
且不论毛通判在后头如何发火,李龄放着自己的轿子不坐,跑去了唐辎的车上,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了半壶茶,又抹了把脸,勉强压下怒火,“你怎么就忍得住?就任他这么骑在你头上?好歹也是二甲进士,这泉州知府他做得,你就做不得?叫老子也跟着受气!”
唐李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两人从小便相识,唐辎知道他的脾气,不慌不忙的又给他斟了杯茶,“你急什么?他族叔董阁老年纪老迈,早有人盯着了,用不了两三年就得下来,到时候就是咱们不动他,也自有人要让他动一动。”
李龄冷笑,“难不成你还要忍?”
唐辎笑了笑,“董阁老年纪老迈,又没什么大功绩,不过是熬资历熬到了年头,入了阁又不得圣上看重,去年还因为治河银子的事和陶阁老起了嫌隙,他就是不想致仕也不行了,话虽如此,他临走前要安置几个亲信族亲,别人也不能一点脸面也不给他——既然要动这姓董的,就不能让他再有机会翻身。”
李龄缓了神色,“有什么打算?”
唐辎就低声说了几句,李龄就有些感兴趣了,“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