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屋子十分逼仄,阿蛮甚至得弯着腰——不然脑袋会碰到上面挂着的咸鱼腊肉。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四周除了食物独特的味道便是浓浓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特殊的味道,呛的人眼睛疼。
“阿蛮姑娘,您,您请这边坐。”
九郎脸蛋涨的通红,很是局促,喏喏开口后,这才发现家里乱成一团,连可以驻足之地都没有,何况休息。
他的脸更加红了,声音如蚊子一般:“阿娘常年卧在病榻,家中如此,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双手搓着衣角,通红的脸蛋显得眼角泪痣更加显眼。
阿蛮刚要开口安慰这个敏感的少年,就听见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九郎,是谁来了?”
“阿娘!”九郎面带惊喜,快步上前。
他走到角落处,半跪在地上,将炕上人慢慢扶起来,耐心道:“阿娘,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那位天神姑娘吗?她来咱们家了。”
九郎的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骄傲满满。
“啊!”那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双手在面前胡乱的摸索:“是那位好心救了我儿子的姑娘吗?”
九郎转过头,温柔的眼了一眼阿蛮,而后轻声在妇人耳边道:“是呢。”
“真是大恩人啊!”她略带哭腔,许是因为情绪变化过大,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仿佛要断了气一般。
九郎似乎已经习惯,让十郎过来扶住妇人的身子,自己则快步走到一边的木架子上拿下一根软管子。
妇人咳嗽好容易停止后,胸腔则跟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呼啦啦,面色憋得通红。九郎用眼神暗示弟弟,十郎将妇人嘴巴掰开,他则麻利的将管子小心翼翼塞入妇人喉中,然后嘴巴对着另一端开始吸起来。
没一会儿,九郎收起管子,嘴巴鼓鼓的走出屋子。很快,阿蛮听到外面有漱口生和水声,瞬间明白。
这孩子,除了聪慧,居然还是个孝子。
九郎不在,十郎有些愣,抱着妇人呆呆的坐在那儿,望着阿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的样子。
阿蛮叹了口气,九郎好容易将她呛着的一口浓痰吸出,这会儿人舒坦许多,正是需要躺下休养之际。可这呆子比起兄长竟是差远了,只有自己开口道:“将你阿娘放下吧,她这会儿呼吸平稳,适宜休息。”
十郎听阿蛮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将妇人放下,又塞整齐被角,这才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发,傻笑:“兄长也总是这样说,可我就是记不住。”
难怪说双生子性子都是天差地别。
明明是一样的样貌,可相比较九郎的细心聪慧,十郎却憨厚老实,总是慢半拍一样。
看样子,这事情,还是跟九郎商量的好。
心念刚起,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之后,木门推开,合上。
屋外的阳光正好,灿烂的春光似顽皮的孩童,追随着九郎的脚步。开合瞬间,暖阳从他身后穿过,长长短短,铺洒了满地。
很快,又恢复平日幽暗。
九郎看阿蛮眼睛里的转变,顿时有些抱歉:“阿娘的病见不得风,姑娘多包涵。”
她摆了摆手:“不要紧,不过我瞧着你方才的举动,那管子是何物,这法子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介琰医术高明,她虽不得真传,倒也耳濡目染,粗略懂得一些。却是第一次见这种吸痰的法子,一时间起了好奇之心,便想问个清楚。
一双眸子因好奇之心大放异彩,牢牢的盯着九郎。他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阿蛮,在她清澈的眼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其实,也不是什么费劲的功夫。”九郎红着脸,微微垂下视线,盯着阿蛮裙子下面露出的那双尖尖脚:“只因阿娘犯病时喘不上气,十分痛苦。我便想用东西替她吸出来,从前也用过别的,只是刚一放深些阿娘就疼的直冒冷汗。便想到了动物肠子也是细长物,且柔软,便从张屠夫那寻来了一段羊肠小试。不成想倒是方便,后来家中便常备着了。”
阿蛮没想到,羊肠居然还有此等妙用,顿时对九郎称赞:“真是聪慧,今日令我大开眼界。”
等以后回碧山一定要将此事讲给师父听。
得此夸奖,九郎顿时更加手足无措,脸红的像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一般:“姑娘谬赞了,雕虫小技而已。”
阿蛮心说,此等若是雕虫小技,那么平日里师父骂我榆木脑袋竟然是对的了?又觉得他匠心独用,乡野村间能寻到这样一个好苗子,实属难得。这样算起来,提供一个好苗子,是不是弥补自己的过失一些。
爱才之心顿起,阿蛮想起自己的来意,顿时说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不日将离开。”
九郎方才还羞涩的面庞,顿时满是惊愕,眼中中除了担忧,不舍,还有一丝丝的哀伤和迷茫。
阿蛮却没有看透,直言道:“今日我算是将那吴大给开罪了,我走不要紧,只怕他对对付你们。”
她目中满是担忧之色,素来不羁的眉毛此刻也蹙着,刚要开口说出下面,便听对面声音清脆响起:“姑娘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