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陆知燕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便知道她对诗笺的珍视。颜姝径直走过去,趁她与人说话不注意,将她刚挂上的诗笺扯了下来。
一张长条形的诗笺有两面,这张笺子上正反两面都被写上了字,笔迹不同。一面是虬劲洒脱的行书,一面是工整的簪花小楷。
“碧苔破冰岁寒少,春来风暖枝头先。”她悠悠念出行书所写诗句,点评道,“勉强还行。”而后又翻到后面,准备把陆知燕写的也念出来。
第一句念罢,耳尖的陆知燕已经发现了。她扭头一看,颜姝两指随意夹着那脆弱的纸笺,面色嘲讽,陆知燕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想斥骂颜姝,但人太多她又做不到撕破脸。
陆知燕只得疾走几步,冲到颜姝面前阻止她:“还给我!”
颜姝错步一扭,又提高声音,继续念道:“梨杏洒下肩头雪,笑靥散去心上霜”念完后,她摇摇头,一脸嫌弃,“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酸诗?”
一句话,瞬间激怒陆知燕。她红着脸狞着眼,冲上来抢夺诗笺,同时用力推了颜姝一掌。颜姝被推到廊柱上,撞了一下肩头。这是陆知燕好不容易抢来的机会,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看到诗笺成功因为陆知燕的抢夺被撕毁,然后气得她红了眼睛,颜姝心满意足,不气反笑,继续报复陆知燕:“这种水平想以诗会友,陆姑娘还需多读几年书才是,不然怎么配得上前面这句呢?”
游廊中间发生这么激烈的斗争,顿时,两侧凉亭的男男女女都停下动作,望向颜陆二人,好奇地看起热闹。
她口中“勉强还行”前句诗文的主人,也侧目看了过来。
秦少珩看到奚元钧莫名其妙的不快脸色,憋着坏笑。他又看向主动招惹陆知燕的那名女子的曼妙背影,暗叹一声“侠女”,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哪个府上的,同时招惹两个人,性子真烈。
奚元钧就算了,她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主要是这个陆知燕,是个麻烦人。性情乖张不说,还伙同他妹妹秦相宜一起招摇入市,是京中贵女里人人避让的存在。她竟然当众嘲笑陆知燕,真是有趣。
再看陆知燕,因为诗笺不仅被捏烂了,还裂成两半,她气得胸前起伏不止。看她瞪着颜姝的神情,和刚才花糕被扔的颜姝一样,都想把对方撕得粉碎。
颜姝不仅不怕,还继续刺激她:“我说得不对吗?‘梨杏洒下肩头雪,笑靥散去心上霜’确实俗气,平仄也不美。这是写给谁的?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他喜欢你吗?”
颜姝这样毫不客气地当众揭人短,陆知燕又气又羞,耳根红得滴血。她指着颜姝咬牙怒道:“你给我闭嘴!”
颜姝只是看着她笑。
她这副淡定抗衡的姿态,展露的却是要与她不死不休的坚决。阳光的照耀下,颜姝美丽的面庞剔透如玉。透过她,陆知燕看到另一侧亭子中望着她们的奚元钧,他眸中冷漠的厌弃令陆知燕崩溃。
果然不该在这里跟颜姝发生争执,奚元钧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场合。
心一慌,陆知燕顿时六神无主,乱七八糟地把颜姝挑衅她的动机往她最害怕的方向揣测。陆知燕指着颜姝的手指发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配,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既然她不行,她也要把别人拉下水。
颜姝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为什么陆知燕会觉得她有什么心思呢?难道她并不觉得抢她的花糕又丢到地上的行为过分吗。
但陆知燕被惹怒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就证明,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所以颜姝并没有否认,也没解释。
翁荣说陆知燕有宫里娘娘做靠山,颜姝仇也报了,应该点到即止。若把人逼太紧,惹出大事来就不好了。颜姝又看了陆知燕两眼,意味不明,随后走向好友们,结伴离开。留陆知燕一人难堪。
颜姝这以不变应万变的回应,让陆知燕一颗心揪成一团,根本没什么把握,心慌意乱。她又不想当着奚元钧的面丢人,只能捏着诗笺,狼狈离去。
围看这一场闹剧的人,男子那边都只是看个热闹,女子这边不同的情况可就多了。陆知燕人缘并不好,因此不喜欢她的人,看到她被颜姝气得崩溃,都大为痛快。
也有没什么所谓的人,觉得这两位姑娘都颇不矜持,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体面。
与陆知燕熟识的秦相宜她们,看自己人被欺负了当然不快,但因此也看出来了,这颜姝并非软弱的人。陆知燕何曾在人前受过这样的委屈?常常都是她欺负别人,还都是让人吃亏受气又不算什么大事的做法。
心态各异的众人,又都有一致的想法,好奇这位胆量不小的姑娘是谁。先前因为绣鞋,颜姝她们已经成为不少姑娘眼中的熟脸,和陆知燕闹了不快后,好奇她的人就更好奇了。
认识翁荣的人,都知道翁家六姑娘内向矜持,能和她好到穿同样款式的鞋,颜姝这人应该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