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乘凉的人群已陆续回客房,喜鸣房间的窗户也已关上。
“祥云回来了。”一直在门后盯着外面动静的坚叔轻声说道。
高穆歙正站在窗前打量外面的小街,闻言转身走到屋子中间,不一刻祥云已拿着个包袱推门进来。
“如何?”高穆歙问道。
“事情已办妥,公主应该已收到消息。”祥云边说边打开包袱,包袱里裹着三套夜行衣。
“好,我们赶紧准备,今夜定然是一场恶仗。”高穆歙边说边开始换夜行衣。
祥云一边换衣一边疑惑的看着坚叔。
“今夜这海风客栈有许多奇怪的客人出入,全是三三两两的大汉,动作齐整、身手不凡,绝非一般江湖游侠。”坚叔边换衣边说道。
夜半更深的海风客栈静的落针可闻,高穆歙靠在窗框上一动不动,两眼直直望着窗外的小街,心绪已飘到许久之前。
高穆歙四岁那年第一次收到喜鸣画像,那时喜鸣还是一个刚满百日的粉嫩小婴儿。此后每到喜鸣生辰,都会有一张画像送到高穆歙手中。高穆歙看着画中人儿逐渐长大,越来越好看,却也无可无不可。直到高穆歙十岁,那年喜鸣六岁,画中的漂亮人儿变成了一个舞着大刀的灰衣小人儿。
高穆歙清楚记得,那柄大刀几与画中人儿同高,然画中人儿一张小小圆脸执着坚定,势要将大刀耍起来。那一瞬,高穆歙笑得弯了腰,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惹来母后一顿训斥。不过母后说了,画中人儿成了这副模样,是因喜鸣爱上了舞刀弄枪。
此后,每到喜鸣生辰,高穆歙开始盼着收到画像。喜鸣果然未让他失望,每次画中人儿都是换着法子让他笑得打跌。
只是喜鸣过完十岁生辰后,高穆歙再未收到过画像,母后也未说过缘由。
起初,高穆歙常觉未见过喜鸣真人一面,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时日久了之后也就淡了。哪知这次失意出游,竟碰上郑国内乱,不仅遇到喜鸣,冲动之下还出手助了喜鸣一把。本想着那次帮了也就帮了,自己如今麻烦缠身,以后不再理会就是,未想在渔福镇又遇见喜鸣,如今倒是掺和的越发深了。
“当年若不是母后将她弃之,她也不至嫁到索家,起码也可如绮络般嫁进君王家,何至落得今日亡国孤女无家可归的境地。”高穆歙心中暗叹道,那就再救一次吧。
“公主房间的窗户打开了。”一直在门后盯着喜鸣房间动静的祥云轻声说道。
高穆歙闻言马上走到门后,看见喜鸣房间的窗户果然打开了。
送走青杨后,喜鸣在窗口吹了好一阵风,直到子时方打算去睡下,却有伙计敲门进来,说是有人托街头顽童为她送了封信。
信自然是高穆歙派人送的,信中说了韩渊郑季的人已追到渔福镇之事,也说了今夜要助喜鸣彻底摆脱追杀之事。
喜鸣看完信后马上换上夜行黑衣,行李包袱也都打点好,然后坐在榻前开始睡觉。这是她做斥候时练出的一项本事,坐着睡,如此既可歇息养神,又可保持警醒,不至误了敌情。
丑时更声已敲过许久,喜鸣陡然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来了,喜鸣暗想,这是她的身体在战场上练就的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喜鸣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侧耳细听,四周一片寂静,夏夜里常有的各种虫鸣声也消失殆尽。如此过了片刻,她悄无声息的站起身,轻移至窗边,又细听片刻,确定窗外无人后方轻轻推开窗户。这是高穆歙信中约定发现敌踪的信号。
高穆歙站在门后看了半天,喜鸣房间半点动静也无,周遭夜色也是一片宁静。
喜鸣既然打开窗户,定然已经发现敌踪。高穆歙暗想。只是敌人到底在何处,为何半天也无动静?
坚叔轻轻走到高穆歙身后,高穆歙转过身冲他摇了摇头。坚叔见状伸手指了指窗外,这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行动方案之一。
高穆歙点点头,两人悄无声息摸到窗边,祥云见状赶紧将包有三人换下来衣服的包袱系在身上,也跟了过去。
坚叔先推开窗户,再次确定周遭无人后,马上跃出窗户从右边往喜鸣房间方向摸去。高穆歙与祥云跟着跃出窗户,从另一侧往喜鸣房间方向摸去。
小福早已睡下,蓝衫公子还在油灯下枯坐沉思,窗外略过的一丝风声惊醒了他。
蓝衫公子微一愣怔,马上冲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就看到喜鸣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他清楚记得喜鸣去睡觉时已将窗户关上。
今夜一直心神不宁,难道真要出事。蓝衫公子一边暗想,一边快步走到床前推醒小福。
小福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蓝衫公子将一套夜行衣扔到他身上,嘴上低声催促道:“快,换夜行衣——喜鸣公主那边可能要出事,高公子他们可能已经去了,这正是一个接近二人的好时机。”
小福怔了怔才清醒过来,看着已换上夜行衣的蓝衫公子问道:“公子,喜鸣公主那边会有什么事?”
“最可能是韩渊郑季的人追上门来了。”蓝衫公子急急答道:“你快换衣裳,我先过去看看动静,一会儿在喜鸣窗外的院子碰头。”
小福见蓝衫公子说着就要扑出窗外,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急急说道:“小姐,你可要想好,如此就是与韩郑两位大人作对,是否值得?”原来蓝衫公子竟也是女儿身。
蓝衫小姐一怔,哀伤说道:“小福,我已在外游历两年,依旧一无所获,若是想要父亲从此正眼看我与母亲,想要大夫人不再随意欺压母亲,也许今夜是最好的时机——出手助喜鸣是会得罪韩郑两位大人,但也可能得到大安唯一嫡出王子的青眼相加,为此我愿赌一把。”
小福怔怔听完,叹口气说道:“小姐既已想清楚,我们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