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那是不是从前在与花锦的争执中,也骗了许多人呢?
花信将碎了一地的玉逐个捡起,手掌被划破,与本就糜烂的伤口挨在一处,他攥拳,血水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从前在府中,花忠觉得虎父无犬子,他自己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训练花信也是下了死手,花信受伤挨罚是常事,上官夫人得了花忠的交代,刻意装出了漠然态度。
花信心性坚韧,有时看到阿娘冷淡模样,还是会忍不住难受,不过他来不及忧愁,因为花忠会用更凶残的方式让他长记性。
只有花锦会抱着大大小小的罐子,溜进院中为他上药。
她手小,力气小,矮矮的小团子,鼓着气把瓶瓶罐罐丢在他榻上,动作十分诙谐。
小女娘巴巴地看着他的伤口,那次是狰狞的刀伤,她就皱着鼻子,花信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或是嫌弃血水的味道。
但她哭闹着就说,有人打了阿兄,她要为阿兄报仇,缠着问他凶手是谁。
花信:“阿爹弄的。”
他就是吓唬她,逗她玩,花锦果然不闹了,她皱着小脸,在花信睡着以后,去把花忠从头到脚狠狠训了一顿。
第二日,花信见花忠慈眉善目,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问了许多人,最后得知真相,哭笑不得的去找她,花锦就踮着脚拍他肩头:“窈窈罩阿兄!”
花忠恰好听到这一句,没好气地说:“你阿兄以后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到时候有人砍伤了他,你还能像骂我一样,追到敌方阵营寻人家讲道理去?”
花锦才不管,她问花信:“你想当大将军吗?”
花信点头。
“那就说好了,你当大将军之前,我罩你,做了大将军后,你罩我。”
花信从那些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心说,阿兄还没做大将军呢。
为何就不算数了呢?
敬皎皎来的晚了些,她一来,就与花锦说了高公公死后出的乱子,那搜查出来的受贿账本和追查一事,瞧着是陛下看重沈昭的能力。
但花锦想起那些求见的夫人,也能猜出来这事不好办,沈昭要是想雷厉风行把账上的人全办了,就是痴人说梦,得罪的人太多。
但是卖人面子,摁下不办,万一惹了陛下不喜就更完了。
敬皎皎:“我阿爹说,若燕王殿下有需要,一定竭力相助。”
花锦当初帮过敬菁菁,庆国公心怀感激,想着沈昭有难,他就让敬皎皎说明来意,要是需要到谁府上拿人,庆国公可以相助。
花锦:“你替我谢过敬伯父的好意,不过此案,敬伯父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敬皎皎:“此案真的难办,就我所知,六部里的大人也有犯错的,燕王殿下总不能真的摘掉那些人的脑袋吧。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这么交代。”
有人觉得是信任器重,有人却觉得是考验,此事若是办好了,东宫太子沈焰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御史中丞祝绻坐在沈昭对面,将那抄下来的账上名字翻得作响,越翻越吃惊:“陛下是不想你活了吧,这些大人,是咱们能查办的吗?”
晨起,燕王殿下只点了祝绻入内,人人都说祝绻好福气,只有祝绻摸着头上的冷汗,直想吊死拉倒:“这些人动不得。要动也不能你我来动,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说是器重,这么大的事交给沈昭办,但什么口谕都不给,让他们怎么去拿人?
祝绻自己在家中,门都险些被踏破,他家世显赫,是有人想攀关系,但他闲散惯了,官阶在祝家都算低的,从未有这么多人和他称兄道弟。
连父亲都高看了他一眼,特意给他说了个名字,让他想办法保下人家。
太热情了,热情到他都难以想象,若是按着陛下给的账本一一查处,他会被那些人记恨成什么鬼样。
记恨倒是小事,有人瞅准他命来的那就惨了。
祝绻:“你不如装病,躲过这劫,陛下也不曾承诺过你什么,只让你办好,可如何算办好?全杀了算办好?还是杀一些做个警醒算好?那警醒谁才算办好?太难了,办不好的。”
沈昭默然片刻,才缓缓睁开眼:“我若病了,沈焰就有机可乘,蔚云州一劫,又让他躲了。”
祝绻:“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逮着名录中太子的人开刀?”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唉声叹气的抱怨:“沈瑾瑜,你这都摊的什么苦差事啊。”
“天老爷,陛下自己都没看过这账本,若是有人狗急跳墙,来毁了这账本,那就完了。要是再急着要你命,沈瑾瑜,明年我就为你多烧些纸钱,你走好,我怕鬼神,你可不能来吓我。”
祝绻太能说了,沈昭完全沉不下心想事,他不耐烦地看向祝绻:“你这么能说,不去查处这些大人物,可惜了。”
祝绻立马老实了,放下誊抄出来的名录,埋头重新翻阅高公公亲笔写的账本,忽然乐着说:“你从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京中姓韩一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