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蔡京忽然转过脸,向站在一旁的酒博士点点头。
酒博士顿时伸手,击掌三下。
顿时从门外涌进六名歌妓,莺莺燕燕,都是豆蔻年纪,相貌姣好,笑声如银铃般动听。
十月初的天气,丰乐楼的閤子里虽然温暖,也不过刚好适合他们这些穿着文士襕衫,披着半臂的官员或是年轻士子。这些妙龄少女却只穿着窄薄罗衫,肌肤胜雪,在单薄的绸纱之下隐约可见。
明远猝不及防,顿时觉得香粉的气味扑鼻而至,两名妙龄少女已经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柔软的娇躯同时贴上来,只听两女同声娇笑道:“郎君——”
吓得明远赶紧将视线移开,免得冒犯了身边的少女。
他抬头一看,只见种建中那边也不比自己好多少。两名歌妓,玉臂缠绕,脸颊已经快要贴在种建中高大威武的身躯上。
按说种建中只要轻轻一振双臂,这两名歌妓大约就会“自动”离开他三尺。然而明远知道种建中从不对弱女子动手,此刻这位昔日西军中的骁将,今日统御数百工匠的军器监丞,正铁青着脸,像他一样,如坐针毡地坐在座位上,任凭歌妓们娇滴滴地在耳边恭维着——
“好一位雄健英武的官人!”
在这一刻,明远竟然差点笑出来——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浑身不自在,只晓得师兄竟然跟他一般尴尬。
可这情景落在蔡京眼里,却别有另一种解读。
“不应该啊?远之如何没见过这等场面?”
他以手支颐,低笑着轻声自语,目睹他亲自安排的这一出好戏,心中对之前的那个猜想顿时更加确定了。
蔡京身边,同样坐着两名歌妓,却都规规矩矩地垂首坐着,蔡京不发话,她们也就不敢乱说乱动,与其余几女表现很是不同。
这时,蔡京果断向一直坐在屋角的那位歌妓微微颔首,顿时琵琶弦动,奏出泠泠曲调。
只不过这位歌妓大约是实在未能想清楚到底该唱什么才应景,只是随手拨弦,演奏些小调,始终未再开口。
明远见了,心中感慨:都是打工人呐。
这些歌女可不像是当初董三娘那样不请自来,“强迫消费”,她们显然是蔡京事先安排,来到他们身边的。
这个蔡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明远此刻身体僵直,可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他生怕一动,就触碰到身边的两位女性,惹起她人不快。
或许对方已经习惯了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但他不是这种人。
他固然是个随时可以一掷千金的豪客,但他内心始终坚持着的,就包括了对他人的尊重。
他身边的两名少女已经留意到了他的僵硬与抗拒,竟然主动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这令明远很是感激。
“元长,这是为何?”
明远转向蔡京,脸上浮起假笑。
“你我如此熟稔,又何必如此……多费钱钞!”
蔡京脸上肌肉顿时轻轻一跳,很显然,他安排的这一出确实很费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远的话刚好刺激到了蔡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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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的脸色渐渐地冷下来。
当然不是对种明两人,而是对他们身边的少女们。
“若是劝不动,眼前这两位今日不能尽饮这一瓶贵店最为金贵的‘酒露’,扶醉而归,那么……对不住……”
蔡京指着席上还放着的一枚水晶瓶,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浓重。
那只酒瓶自王雱出事,就再也没人动过,里面还盛着大半瓶淡金色醇厚的酒浆。
明远甚至都不知道蔡京究竟威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