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贺家便有人提了东西来李府上门拜访。
来人是刚刚被封了大司马的贺家二郎,贺景瑞。贺景瑞现年二十有四,却已被封大司马,可见皇恩浩荡。
丫鬟婆子聚在内宅门口,翘首盼着,窸窸窣窣的说着闲话,神色兴奋。贺家二郎美名远扬,出行时常有掷果盈车之态,听闻便是皇上最宠爱的朝阳公主都心悦于他,能得见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怎能不兴。
今日雪停,日出。暖融阳光倾斜而下,看着清冷,远远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身披大氅,头戴玉冠,俊挺如松结,双眸清若寒潭皎月,仿似不食人间烟火。
“二舅舅。”二奶奶罗素一眼瞧见进内宅院的贺景瑞,飞鸟般的便奔了过去。
贺景瑞虽是个武将,但姿貌俊美,举手投足间如美玉之润,温雅清举,果真担得世人陌上公子之美称。
他朝着罗素微微颔首,神态清冷。
“表姐。”身着轻便短衣汗襦的贺天禄站在贺景瑞身后,十六岁的他面容尚带稚气,但因随贺景瑞上过战场,所以气势比之同龄人更盛些。
“嗯。”罗素敷衍的一点头,根本就不把贺天禄放在眼里。不为其它,只因为这贺天禄是个身份低下的私生子,卑微到不值一提。
贺天禄乃贺家二女贺初双所生,这贺初双素是个不羁的,年轻时珠胎暗结生下贺天禄,前些年又仗着贺家之势与男子偷情,被发现了也不惧,竟闹到了圣上面前,好在贺夫人帮着说话,圣上不仅未怒,反而还赐了婚。
那与贺初双偷情的男子名唤王文林,乃大明开国功臣,曲逆侯王平之后。圣上怜惜王家一代忠烈,特与了那王文林一个詹事之位,官虽不大,却是个內侍,可见圣上对贺家的信任。
只可惜,即便有了王文林这个继父,贺天禄脑袋上“私生子”三个大字是抹不去了,这也就是为何他一直随着贺景瑞的原因。
“二舅舅,你可要与我评评理,前些日子我不过就是打罚了一个下人,老祖宗便不依不饶的训斥我,都给我气病了。”
扯着贺景瑞的宽袖,罗素噘嘴告状。
贺景瑞摇头,声音清冽如玉珠落盘,语态平和。“我听闻那天是老太太的寿宴,你这事确是做的有些不对,老太太责骂也是应当的。”
罗素最喜她这二舅舅,却也最惧她这二舅舅。见贺景瑞这般说了,便乖乖闭了嘴,顺便将欲抱怨苏霁华的那些话也一道给咽了下去,只引着人往老太太的春晖园去。
春晖园内,小丫鬟探头羞瞧着,苏霁华端坐在绣墩上,目光随着那被寒风吹得一起一伏的厚毡一道跌宕起伏,神态紧张。
“老祖宗,贺家二郎来了。”二门处传来婆子的呼喊声,苏霁华挺直背脊,鬓角处有细汗滑落。
厚毡掀起,先入眼的是一只厚底的皂角靴,然后是月白色的大氅,再上是玉制腰带,上挂两组佩玉,行走时珩铛佩环,不疾不徐,声音悦耳。
“给老祖宗请安。”男人入内,带进一室皎色清寒。
老太太坐在罗汉塌上,面容和蔼,“先前见时已过四载,难得你还挂念着我。”
“老祖宗乃大哥亲母,便是景瑞之亲母。”
贺景瑞与李锦鸿之父曾为忘年交,甚至于结拜成了兄弟。若算起来,苏霁华还要唤他一声三叔。
“三叔。”苏霁华起身,朝着贺景瑞垂眸行礼。
贺景瑞转身回礼,却在触及到苏霁华那张媚色姿容时眉心一蹙,双眸轻动。
“这是大房的华姐儿,鸿儿福薄,可怜华姐儿小小年纪,就守了寡。”老太太叹息道。
贺景瑞微颔首,收回目光,又与大太太和二太太见了礼。
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翠雀上前替贺景瑞卸了身上大氅,又端来木凳。贺景瑞撩袍入座,接过翠雀手中热茶。
苏霁华坐回原位,心中滋味交杂。这贺景瑞到底是认出了自己没有?
老太太略略与贺景瑞说了些寒暄的话,便谈到了正题。“鸿儿的事,还盼着大司马去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人都去了,担着这罪名,连李家祠堂都入不得。”
贺景瑞颔首,“明日入宫,我便与圣上言说此事。”
苏霁华垂眸,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老太太的算盘打得真是好,赦免了罪名,难不成还想把人“死而复生”的接回来?
正说话间,原本陪着贺景瑞前来春晖园,现下却姗姗来迟的罗素猛地一下打开面前的厚毡子,将身后的李家二爷李温睿扯着耳朵拉了进来。
“二舅舅,这浑物又去香满楼鬼混了不说,竟还从梨园领了个戏子回来!”罗素声音颇大,尖利的刺人。
“有客在,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老太太敛眉,猛拍了一把身旁的小几,震的茶盏轻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