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我怎么想,要没有想到她的胆子那么的大,她来了,就在龌龊肮脏的天牢里,她为我流泪,她不许我死,她告诉我,清芽公主是我的女儿。
清芽公主,她竟然--是我的女儿!
她说,若我死了,她和女儿就没有了依靠了,我不能死。
是的,我有女儿了,我还有她,我不能死。
有了这样的信念在心里,天牢里的刑具就变得不足为奇,我原以为我要忍很久,可是突然的,皇上就病了。他病得很重,重到无暇来顾及天牢内的我,而让我不明白的是,皇上明明已经怀疑她的清白,可在病重时,竟会让她参与朝政,她是个聪明至极的人,立刻找机会将我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并让我重掌禁军
,为她所用,我这才知道,原来皇上并没有将下我进天牢的事张扬的。
在她的安排下,我将守卫内廷的侍卫全都重新调派,并严格控制住皇宫,乾宁宫更是重中之重,不是她允许的人,再不能进出乾宁宫一步,如此,宫中形势终于尽在我们手中了。只是我的心情却很是矛盾,我不敢想这件事发展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皇帝的病再重,也总有好的那一天,慕如风向来不是受人摆布之人,一但他知道她背着他私放了我并控制了皇宫,他该当如何处
置我们?
我并不怕死,可是我怕她会万劫不复!
我偷偷的做安排,形势但有不对,我会立刻将母亲和她的家人送出京城,对了,还有她们母女,但有可能,我会连她们一起带出皇宫,远走高飞。
而事实上只有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又隐隐的希望着事情能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只有皇帝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她才能来到我身边,一直一直的和我在一起。
只是随即,我就为这个念头而内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却让那么多的人跟着颠沛流离,随时面对生死,我实在太过自私。
皇帝的病愈发重了,朝廷里的风声也愈发的紧,我怀着矛盾而又复杂的心,每天严密的做着所有的准备,可是远远的再看见她时,却发现她的脸色那样的苍白,并且,她不再看我一眼。
皇帝驾崩了,临晏驾前曾召来朝中重要的大臣当面托付了她和太子,遗诏上,明确令她垂帘听政!
之前所有的担心全都烟消云散,虽然不能如我所愿,却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她一身缟素的牵着小太子的手登上龙庭,我夹在满朝文武中叩首顿拜,心里却知道,我这一生的精力,都会致力于保护她母子。她从此成了年轻新寡的太后,我和她的距离远如天上的星辰,虽然看得见,可是一世也够不着,她再次提出为我赐婚,这一次,她指的是青绫,我本能的要抗拒,可是她已转过头去,久久的不肯回头看我
。
我突然就想到之前有宫人私下里说过的,皇帝晏驾之前曾和她单独呆了许久,之后她就神情大变,皇帝晏驾之时,她悲痛欲绝,几次晕厥,她分明,那样的伤心!
我不知道皇帝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病,竟让满堂太医都束手无策,直至令那样英伟的一个人,如此容易的就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赦我出天牢,命我将整个皇宫控制起来时,又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我只知道,她此时的伤心,一定不是假的。
心如死灰,从她的眼睛里,我很清楚的看到了这四个字。
她是太后,她和我那样的远,我一世都不会再有拥她入怀的那一刻了,我知道。
我是人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再让年迈的母亲为我担心烦扰了,我知道。
我绝望了,终于跪了下去,用臣子的语气恭敬的谢恩,这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胸腔里有极轻微的"砰"的一声,我知道,那是我心碎了的声音。
太后赐婚,那样荣宠风光的事,母亲欢喜至极,恭恭敬敬的将赐婚懿旨奉在祖宗灵前,一慰祖先亡灵。
阖府欢喜,没有人看到我的黯然。如她所说的,青绫确实是个贤惠孝顺的好女子,进门后,上孝母亲,下敬丈夫,每日里将母亲和我的生活安排得妥帖无比。母亲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人前人后不止一次的夸赞,"到底是伺候太后娘娘的
人,真真是极稳妥贤良的。"。每当此时,我都是淡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转向皇宫所在的方向,青绫出宫了,听说她现在身边贴身使唤的人,竟是傅太后跟前极得意的巧意,我实在想不明白她用了什么样的神通,竟会在将傅太后禁
在慈宁宫后,却还能令傅太后的心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嗯,这个巧意,也不过是个势利人罢了,青绫再入宫时,我一定要让青绫提醒她。
转进后花园,青绫正指挥着花匠修护满园的茶树,并殷切的问着,"这茶树明年真的能开花吗?老爷等着看呢。"。花匠就笑,"夫人放心吧,只要小人注意修剪边枝,再加足养料催发主枝,明年秋天就一定能开花的,"说到这儿,他却又道,"夫人,小人就是奇怪,老爷既然喜欢茶花,就直接种专门开花的茶花好了,为
什么偏要找这种掐茶叶的茶树回来催花呢?"。
青绫笑得温和,"我也不知道,想来也是各人喜好不同吧,你别说,掐叶的茶树开的花倒真的是另有风姿呢。"。边上一个叫红霞的丫鬟就笑,"夫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咱们家老爷也奇怪,不管是这满园的茶树,还是他日常里吃的茶,都非云雾不要,奴婢却不明白,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好茶,咱们老爷怎么就单爱这个的
?"。
另一个叫彩霞的就也道,"正是呢,老夫人前儿还奇怪呢,说他之前在家里时,倒没有这样挑剔过的。"。我远远的听着,心中忍不住有些紧张,却听青绫坦然的笑,"这有什么奇怪的,以前老爷不是在少林寺学武,就是在军营里打仗,纵有那偏爱的东西,又哪里能尽着自己性子呢,如今安稳了有了闲情,弄几
样喜欢的物事在家里,有什么要紧。"。
那样深的心事,我从来都不愿让人知道,可是它们在我的心内又每日膨胀翻腾着,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唯有在手持一杯色绿香浓的云雾茶时,才能大着胆子坦然的说:我只爱云雾!是的,这一辈子,我只爱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