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重生过一次后才有的觉悟,在原来世界里,她没少干过从日落睡到日落这样的事。
她惬意地伸着懒腰,踱步到院子里,看见秀荷正盯着门口发呆,完全不见上午看见新衣料的喜悦,手指也紧紧勾缠在一起,仿佛有什么心事。
她过去询问,吓得小丫头像受惊的鸟雀嘤嘤啾啾地跳起来,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没事,然后提着裙摆小碎步跑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劈里啪啦铜盆铁罐滚落的声音。
楚萸挠了挠头发,越想越觉得不正常。等到日落西山,乌云越发压抑厚重,她还没见郑冀回来,恍然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她脸色郑重地质问秀荷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丫头还想隐瞒,但见主人神色凝重,加上心里确实惴惴不安,再也承受不住,便如实招了供。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楚萸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在秦国的各种支出,竟都是靠着秦国宗室的施舍来维持的。
而郑冀就是那个替她承受屈辱,伸手要钱的倒霉蛋,昨天他吃了闭门羹,今天一大早又去要了,而直到夜幕低垂,人却还没回来。
“如果被拒绝,早就该回来了,我怕他出什么事——”秀荷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她和郑冀算得上青梅竹马,加之在秦国共患难的这两年,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男女之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楚萸在她的抽泣声中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拿定主意后抬头道:“秀荷,你好好看家,我让田青陪我去渭阳君府上看看。”
秀荷的啜泣戛然而止,她扬起泪痕斑驳的面庞,呆愕地望着楚萸,然后拼命摇头,摇得两串珠玉耳珰,在面颊上抽打出微红的印记。
“不可不可,公主您不能去,万一他连您也扣下来呢?这帮秦人一向狡诈无礼,毫无信用可言。”
楚萸老成地摆了摆手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虽然不怎么中用,于秦国而言也只是个累赘,但好歹也是公主嘛,比你们能多几分面子。何况你想,如果渭阳君真想处死我,早早断了我的供给便是,但他没有,这就表明,我还是有点儿利用价值的,至少他不打算让我饿死在秦国。只要有利用价值,就有斡旋的本钱,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秀荷听得一愣一愣的,歪着脑袋瓜咀嚼了半晌,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便不再急切阻拦了。
在她心里,公主和郑冀都非常重要,没有任何一个,她都会活不下去的。
“对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生活费要管秦国要?我爹——不,我是说楚王,什么也不肯给我吗?”在出发之前,有些事情得先问清楚。
秀荷皱了皱鼻子,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看她这副表情,楚萸也猜出八九分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还被悔婚了,渣爹多半是不打算管她了,任她在秦国自生自灭,如果秦人心疼她,就给她口饭吃,让她苟延残喘一天是一天。
呸,渣男,狗男人,早晚绿帽堆成山。
楚萸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拍了拍秀荷的肩膀,叮嘱她一定好好在家呆着,千万别乱了阵脚,要稳好大后方。
外面,田青已经沉默地备好了马车,等车子吱嘎吱嘎驶出很远,楚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家里只有一套车马,早上被郑冀牵走了,那这套是哪来的呢?
这个田青,该不会是哆啦a梦转世吧?她坐在窄小摇晃的黑篷车里,不无幽默地想。
同时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心大,马上就要见到赢姓宗室中的大佬了,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把两只手抄进宽大的袖笼里。
古代西北的秋天,怎么比现代东北还冷?她有点眼馋上午那个凶巴巴帅哥肩上的黑狐裘了,那东西看上去挺保暖,她也好想要一件啊。
算了,肚子都吃不饱,还要什么自行车,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仔细拢好衣服,双腿规规矩矩并靠在一起,试图用这种方式凝聚热量。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袖口和裙底不再飕飕漏风了。
车子行驶了很久,仍然没有减速的迹象,她忍不住探出头,问田青还有多久。
“快了,公主。”田青回答道,并没有刻意提速。
外面早已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酝酿着暴雨的气息,楚萸心有惴惴,便和田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他是个很好的聊天伙伴,严格遵循着一问一答的标准格式,你不问,他就不吭声,完全无需感到尴尬。他的这种做派,莫名起了一种安抚作用,让楚萸随着目的地临近而越发不安的心境,稍稍得到缓解。
交谈中她得知,渭阳君的宅邸在正阳坊,紧挨着咸阳宫东门,许多宗室重臣都居住于此,一则方便上朝,二则能及时响应秦王急招,因此也被称作“王城大街”。
一听到这儿,楚萸蓦地又慌张起来,她扒着窗口向外看,深沉如墨的夜色中,隐隐约约能辨出一抹高大巍峨的
影子,宛如饕餮巨兽般,盘踞在视线的东北角。
恢弘壮阔,仅凭一个夜幕中的剪影,便令楚萸心潮澎湃,陡然涌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情绪。
不对,这可不行,秦国目前是敌人,不可以因为崇拜而轻易投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