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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劫匪顺子领了传话的差事下山来。说票是份难得的美差,苦主家里担心亲人遭受鞭打虐待,哪敢不处处上贡哄着劫匪开心?虽说这次说票是去团结会的堂口,与之打交道的也不是苦主家属,可是一次绑了这么多人,“鱼多不收空网”,这一趟油水指定海了去了,顺子一路上想着美事不住地傻乐,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到索家岭去,只好接连不断地挥鞭催马。
本来要半天的路,顺子快马加鞭,将时间足足缩短了一半,他赶到索家岭时,村寨里的百姓们刚吃完早饭。山坡上的雾气还未散去,和炊烟混在一处,给山村铺上一层薄纱,很是诗情画意。偶有犬吠鸡鸣,但并未破坏山村清晨的宁谧。
骚猴儿原本猫在村口的芦苇丛里迷迷糊糊地正打着瞌睡,听到马蹄响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用双手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拨开面前的芦苇,向村口大路上跑近的马匹望去。
来到村寨东口,顺子拉动缰绳,让马慢下来。他在村口四处张望了一番,瞧准一个飘着蓝牙白条旗的大围院,驱马上前。围院在集市西侧街旁,房屋规整,青砖青瓦,红门红窗,院子很大,呈四合院式构造,这在蜀地是极其罕见的。围院外更有一株焦黑枯萎的梧桐树,树枝上还挂着几片卷曲的树叶。
围院角落新筑起四个砖垛子,这是抗日团结会值守的岗哨,上面持枪的团兵挺着胸脯站得溜直。顺子扫一眼墙上值守的岗哨,轻蔑地笑了笑,驱马径直来到正门。
外面白云悠悠,风平浪静,可是厅堂上却另一番景象,团结会的几个主事的头目正吵得火热。
“咱们枪也到手了,子弹也充足,人数更远远超过他们,干嘛还守在这里?兵贵神速!趁早打上山去才好。”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瞪着杀牛大眼道,他身上的粗布褂子沾满了油污,袖口胸襟磨得锃亮。
“孟屠子,须知道打仗可不是你屠猪宰牛,这是真刀真枪的对杀,儿戏不得的!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一个扁脸塌鼻梁的秀才样中年人皱着眉头、噤着鼻子,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孟屠子最不愿别人提及他的营生,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他撸起袖子,“屠猪宰牛怎么了?咱是粗人,虽然没有连篇的大道理,却也不偷不抢,从没勾搭别人的婆娘、丢读书人的脸!”
“你说谁勾搭别人的婆娘?”酸秀才的扁脸顿时就红起来,他年轻时做过一起糊涂事,最不愿别人提及。他气得浑身发抖,上前来揪住孟屠子和他理论。
有人急忙分开他两人,“吵个什么!咱们再啰嗦,怕也别指望营救何四他们了!”这人生得臂长腿长,十分枯瘦,如竹竿一般挡在孟屠子和酸秀才。
众人帮着一起劝说,将他俩分开到厅堂两侧坐了。瘦竹竿样的高个男子举起胳膊挥动一番,高声道:“大伙儿别吵了,这么吵也没什么结果,咱们赶紧商量个办法出来吧!”
“有什么商量的?你们怕死,我带着我们索家岭的弟兄去好了!”孟屠子刚被众人按坐在藤椅上,突然重重拍了茶几一下,腾地站起,“都是一群孬种!”
酸秀才针锋相对地站起来大叫:“匹夫!勇而无谋!活够了想死,你只管自己去,可没什么权利带村寨里的老少爷们一块送命!”
“廖秀才说得不错,咱们枪弹虽然弄到了手,可这还没捂热乎呢。团结会现在挂名的团兵是不少,先不说枪法准的能有多少,只说会上子弹能将枪摆弄出响动的能有几个?咱们现在去攻山,可不是送命是什么?你们索家岭的骁勇善战、刀枪不入,只管大胆去,可别拉上我们徐家坝的兄弟做垫背。”孟屠子对面的一个白胡子老汉放下手里咕噜噜作响的水烟筒,吐着青烟道。他身穿崭新的青布长袍,头上带着一顶瓜皮帽,脑后仍旧留着大清的辫子。
“咱们就不顾何四他们了么?”瘦竹竿般的高个男子轻按作势欲起的孟屠子,他扭头看向厅堂正中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保持沉默的军装中年人。此人脚蹬高筒皮靴,方脸盘,高个子,长得较魁梧,眼睛闪闪发亮,右眼下有颗黑痣,大嘴上面一只鹰钩鼻子,整个人显得阴鸷而有城府。
军装中年人轻咳一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现在不能攻打天台山。”军装中年人淡淡道。
“怎么不能?咱们不管何四他们了?”孟屠子连珠追问道。
军装中年人轻叹出声,眼皮耷下来,说道:“何四他们已经被杀了。”
“啥子?!”众人一齐睁大了眼惊问道。
“麻耗子,你把你看到的都跟大伙儿说说吧。”军装男人冲人群中一个脸上有着少许雀斑的蓬头少年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