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想像惠帝刘盈一样,年纪轻轻就被母亲吕后的残忍给郁闷死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幸运如皇爷爷,有个陈阿娇可以帮着他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皇爷爷可是七岁就用“金屋藏娇”把陈氏一族骗得给自己效死命,他今年已经十一,却没看到有哪个强大的外戚可以依靠。
所以,母亲还是把她的“雄才大略”留在昌邑国施展施展就可以了。他到时候再郁闷,也有限。父王,也可以多活几年。
既然他做了决定,那么他所有的行为都是拼了命地和母亲的叮嘱反着来。
诵书,其余皇孙诵四书五经,他背淫诗艳赋。
武艺,其余皇孙骑马、射箭、扛鼎,虎虎生威,他却舞着一柄秀气的越女剑,把花拳绣腿当风流倜傥。
父王郁闷,他更郁闷。
他也是少年儿郎,怎么可能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嘲笑他?他也想一剑舞罢,满堂喝彩,也想看到皇爷爷赞许的目光,而不是逐渐失望暗淡的目光。
可是,他不能。
当他从宴席上偷偷溜走,逛到昭阳殿时,看到满株杏子正结得好。
起先在前殿,面对佳肴,毫无胃口,此时却突然饿了,遂爬到树上,开始吃杏子。
听到外面寻找他的宦官来回了几趟,频频呼着他的名字,他毫不理会,只想藏在浓荫间,将烦恼郁闷暂时抛到脑后。
人语、脚步声都消失。
只初夏的阳光安静地从绿叶中落下。
他眯着眼睛,眺望着蓝天,随手摘一颗杏子,吃完,再随手摘一颗。
“‘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你这样吃杏子,小心肚子疼!”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站在树下,双手背负,仰着头,一本正经地教育他,眼睛里面却全是“馋”字。
他讥笑,扔了一颗杏子给小儿。
小儿犹豫了下,握着杏子开始吃。吃完,又抬头看着他。
他又扔了一颗给小儿。
一个躺于树上,一个站在树下,吃杏。
大概他太郁闷了,也大概觉得树下的小儿年龄还小,什么都不会懂,所以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和小儿说话。
他告诉小儿,他是大臣的公子,偷偷从宴席溜出来的。
小儿说自己也是大臣的公子,不小心就走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他隐晦地说着自己的烦恼,吹嘘自己武功十分高强,文采也甚得先生夸赞。还点评着朝堂上的人与事,告诉小儿,若他生在皇家,凭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好皇帝。
小儿咬着杏子点头,“我相信哥哥。”
他有英雄不能得志的失意,还有落寞的荒唐感,自己竟然和一个四岁小儿吃杏谈心。
小儿边吃杏子,边说着他的烦恼,被母亲逼着干这干那,一定要出色,一定要比别人做得好,一定要比别的兄弟更得父亲欢心。他在树上大笑,小儿的烦恼不也是他的烦恼?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看来小儿的母亲也不是个“温良恭顺”的女人。他们既是母亲的依靠,又是母亲的棋子。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争斗。
不过四五岁,小儿却口齿清晰,谈吐有度。
他惊讶,“你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