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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妈妈（第2页）

外公外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并且辞掉了酒店的正式工作，当起了旅行社导游学徒。据她说那次回家坦白这件事情前，她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结果外公轻飘飘地一句“你自己能负责就行。”让她不安了好久。

后来她是什么时候做上她梦寐以求的导游工作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和阿正离婚的我也不清楚，他只告诉我她离婚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否则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婚的。外婆告诉我，我妈妈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显怀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再怎么生气外公外婆也没把我们赶出家门，就这样我在外公外婆家出生了，因为我的出生，过往那些事情都不再重要。外婆说我妈妈生下我没几个月就风风火火的出去工作了，说是要挣钱养我还要孝敬外公外婆，那时候每次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月，但是回来的时候总是带一堆在他们看来乱花钱的东西。

妈妈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跑，在家陪我和外公外婆的时间很少，我对她年轻时候的印象不太深。我能记事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导游了，而是有了一份定居国外的工作。外婆说妈妈曾经想把我带到国外留在自己身边，但是我外公坚决反对，外公觉得我妈妈如此不靠谱会把孩子养废了，我就一直留在了外公外婆身边。我再长大一点，妈妈就给家里买了电脑，有了QQ联络也多了起来，然后有了视频，我差不多每一两天都能看到妈妈，再后来有了智能手机，联系就更方便了。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多一些东西，看起来好看却完全不实用的东西。外婆说都是妈妈在捣鼓她所谓的事业，后来我知道那时候她在国外开了店，卖一些国内的工艺品，有些样品总是先到家里，然后妈妈再托朋友寄出国去。到我长大了能写英文寄包裹的时候，我妈妈的店早已关门大吉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不挣钱还是因为不自由。

她后来做过许多工作，都是那种不坐班的工作，我能记住的就有二手车交易，二手船交易，后来是房产经纪，现在似乎是培训师，到处给人讲课的那种。我在国外和她相处的日子里，她总是很多电话，经常一天下来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打电话。

就是这么酷的妈妈，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从来不会向规则妥协，也从来不会逃避的人。在我大学毕业该面对人生却逃避了的当下，一句话没有问地接受了我要去和她同住的要求，并且为我办好了一切手续，还在她的房子为我特意布置了一间房间。

我去投靠她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她追问的一切准备，也做好了常年不在一起生活突然住在一起会因为生活习惯起冲突的准备，但这些都没发生。我只是告诉她，我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但我还不想工作想来国外看看，休息一段时间。

“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啊，不开心的事情干了就是浪费人生。”她没问理由，不做评价地支持我的选择。

至于我担心的生活习惯冲突，那更是无从谈起，她从来不会管我几点起几点睡，她按照自己的生物钟作息，并不会拉着我。当然，也不怎么照顾我，想吃什么冰箱里自己想办法，去哪里自己坐车，只要保证安全就行。我们不像母女，更像是生活在一起的室友。若是没有血脉维系，我怕是自己都要产生错觉了。

我一度以为在她身上我会感受不到母爱，我对她也没有任何女儿该有的依赖。但是母爱从来不是任何一种形态能够体现的，尤其是我这个酷妈妈。

我在国外每天吃吃睡睡逛逛的生活，在抵达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就腻了。我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死循环，每天都在想着我是不是太懦弱，太小题大做了，我为这么小点事情放弃了到手的工作，是不是不负责任，我的人生就要因此荒废了吗。

那天晚上，我实在睡不着，我出门上了公寓的天台，躺在天台的躺椅上看着晚上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楼下偶尔有酒鬼吵架的声音，一切都不熟悉，顿时有点怀念国内的霓虹灯和路边的烧烤摊了。

“睡不着？”过了不多久妈妈上来了，没换睡衣只披着一条毛毯。

“你怎么还没睡？”我坐起身问道，我没打招呼半夜出门，她会生气吧。

“我起来去看看你，发现你不在，我看你手机什么都没带，估计没走远就来找找你。”她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质问出现。

“你看我做什么？”我很好奇，总不至于是怕我半夜逃跑了吧。

“其实，我每晚都会去看你，你都睡着了。”她看着我，不施粉黛的她眼角也有皱纹，面色也不如白天时候红润，散开的一头卷发没有发胶有些凌乱，原来妈妈也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啊。“你很小的时候睡觉总爱抬手抬脚的乱动，经常会把被子掀起来盖着脸，以前怕你闷死了，半夜总是起来看看。现在也是，总感觉你还很小。”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只觉得心口泛酸。我走过去，在她的躺椅上躺下来，躺椅不大，她侧过身来抱住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那晚，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和妈妈睡在一起。

那晚过后，妈妈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当下想做的事情，我要陪着她，曾经我有外公外婆的陪伴，而她什么也没有只是孤身一人。

所以，我留下来，找了离妈妈不远的学校，念了两年书，一直到她烦我了，我才卷铺盖滚回了国。

这样的妈妈，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