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声第一次在医院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陌生,实在是因为这张脸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但又很不一样。
1943年,周声因为任务南下。
他任职于当时的一家报社担任主笔,因为犀利的角度和文风盛极一时。上过别家报社头条,周旋于各方之间的时候,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等形容也经常加诸其身。
他对自己不做评价,但也知道自己和难看绝对挂不上勾。
但眼前镜子里的那张脸。
给人的第一冲击力,就是瘦。
瘦到脸颊都挂不住肉,骨骼凸显的那种瘦。那是一种病态苍白的,甚至是孱弱的感觉。
最让周声难以忍受的,是那一头从发根往上大半截发黑,尾部却枯燥干黄的头发。
原本的主人是营养不良还是抽了大烟?
周声很难不怀疑。
但这种怀疑,他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医院的生活极其无聊。
能下地以后,医生能允许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病房以内。每天的睡眠时间保证在十个小时以上,用以身体机能的缓慢修复。
所以他几乎失去时间概念。
更难以探索这个身体的身份和信息。
直到他被允许出院,回家休养那天。
那天下了小雨。
周声坐在病房的窗台旁边,低头就能看见医院楼下那些匆匆躲雨的人。
这些天常给他挂水的小护士从门口探进脑袋。
笑着轻声说:“周先生,接你出院的人来了。”
然后她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人。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
穿着西装,面容也并不出挑,给人一种老实憨厚感。
“来了。”周声淡淡开口。
而门口的男人明显凝滞了一下。
他眼中看见的,是一个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瘦削男人。
大病初愈的他还是满脸病容,但他就那样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映着背后的窗帘和迷蒙雨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润清和感。
男人甚至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本书。
封皮上写着《从历史宏观角度看近现代社会发展史》。
一时间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而周声远比对方淡定。
他虽然没有走出过病房。
但也知道这家医院的医疗费用绝对不低。
能在这里躺一年,即便他醒来后没见着任何一个熟悉原身的人来过,但受到的待遇一直很好。
可见背后是有人负责的。
就是不知道门口的男人是谁。
原身的哥哥吗?
小护士见身后的男人看着周先生一动不动,皱了皱秀气的眉毛。